顾沉舟关上了办公桌上的台灯。

他面前的桌面上，摊开着刚刚送来的火灾鉴定报告。

消防队给出了结论，系客厅电器短路引发的火灾，很可能是意外失火，毕竟这种老小区线路老化的问题比较普遍。

周楚江家中的电器线路比较杂乱，符合意外发生的所有条件。

技术中队也在灰烬中提取了样本，没有检测出常见的助燃剂成分。

一切证据，都指向这场大火是令人惋惜的意外。

卧室里的尸体经过法医尸检比对也确认就是周楚江本人。

太干净了。

顾沉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苏曼的尸体和周楚江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两副画面开始重叠，交替。

烟雾不仅吞噬了生命，也吞噬了线索。

但真的是意外吗？

周楚江刚从市局离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家就着了火，时间点也未免太过巧合，就像是精心设计的剧本。

他重新在脑中梳理苏曼的关系网。

周楚江，纠缠不清的前男友，有跟踪前科，嫌疑一度很大，但苏曼手机里暴露的复杂关系，反而稀释了他的动机。

刘江，画廊上司，与苏曼有暧昧和经济往来，怕事情败露？

那个被包 养的男大学生，情感或经济索取未果，因爱生恨？

这些都有可能。但周楚江的死呢？杀苏曼，或许是情杀或灭口。杀周楚江，为了什么？灭口？周楚江知道什么？

他手机里那张在苏曼家客厅的照片，除了证明他案发当晚在场，还能证明什么？

或者说，凶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掩盖苏曼死亡的秘密，而是...为了清除？

清除所有与苏曼有染，并且对某个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的男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顾沉舟思维中的盲区。

苏曼游走于多名男人之间，她伤害了谁？

她的丈夫，李志秋。

周楚江作为不眠不休的前男友，他伤害了谁？

同样是李志秋，他玷污了李志秋对婚姻的期待和尊严。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层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李志秋这个看上去木讷，悲伤的程序员，他的杀人动机，比任何人都要充分！

而周楚江的死，如果也是他所为，那目的就不仅仅是灭口，更像是对玷污他婚姻的一种报复。

顾沉舟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赵峰的电话。

“赵峰，你带上车钥匙，楼下等我。”

“啊？去哪？”赵峰问道。

“维煜科技。”顾沉舟吐出四个字，挂断了电话。

警车穿过车流，驶向维煜科技所在的写字楼，顾沉舟坐在副驾驶，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赵峰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堵了回去。

维煜科技所在的办公楼装修风格和李志秋家很像，都是那种简约现代风，前台通报后不久，李志秋就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警官，赵警官，是...是抓住害小曼的凶手了吗？”李志秋紧张的问道，但声音中带着期盼，双眼死死锁住顾沉舟。

顾沉舟摇了摇头，“还没有。”

李志秋脸上闪过失落，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不过，”顾沉舟话锋一转，“我们这次来，不是找你，是想和你的几位同事聊聊。”

“找我同事？”李志秋有些困惑，他推了推眼镜，“聊什么？”

“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这也是我们的程序。”

李志秋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好吧，我给你们安排一间小会议室。”他表现得很配合。

小会议室内，顾沉舟打开笔记本，他面对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员工。

“警官，抽烟不？”老员工拿出烟盒，在顾沉舟面前晃了晃。

“不用了，谢谢，能谈谈李志秋这个人和他的婚姻吗？”顾沉舟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李志秋啊？人挺老实的，技术也牛，就是有点闷。”老员工搓着手。

“他跟苏曼结婚当时可是我们部门的大事儿，志秋当时可高兴了，跟我们说他娶到了女神。”

“当时我记得是在香格里拉办的婚礼，志秋还买下了翠湖苑的房子，那房子我惦记挺长时间都没下定决心买。”

“我估计啊，他攒的这些钱大半都花在结婚上了，他是真珍惜苏曼，我们都看的出来。”

“结婚后呢？他有什么变化？”

“变化？没啥太大的变化，就是更顾家了，以前项目忙，加班通宵是常有的事儿，结婚后，他能推的应酬全推了。”

老员工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唉，谁会想到能出这种事情呢？可惜了。”

随后，顾沉舟又对其他几名员工进行了问询，得到了的反馈基本一致。

李志秋是一个热爱工作，深爱妻子、生活圈子极其简单的男人。

他对苏曼的感情，深厚而专注，这场婚姻几乎耗尽了他的积蓄，也承载了他对婚姻的全部憧憬。

送走最后一位维煜科技的员工，顾沉舟和赵峰走出小会议室，李志秋就等在外面。

“顾警官，问完了吗？有什么能帮到案子的吗？”李志秋的脸上带着关切。

“暂时不用了，谢谢你的配合。”顾沉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和赵峰径直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霎，隔绝了对面李志秋注视的目光。

“现在去哪？回局里？”赵峰按下负一楼的按钮。

顾沉舟看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的数字，沉默了几秒：“等等吧。”

“等？”赵峰不解。

顾沉舟没有解释，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邢建伟的电话。

“邢队，是我，顾沉舟。”

“嗯，火灾报告我也看了，你有什么想法？”邢建伟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觉得不是意外。苏曼和周楚江的死，受益者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请求，立刻抽调人手，对几个关键关系人进行暗中保护，重点是画廊的刘江，还有东海师范大学那个男学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权衡。

要知道，警力是有限的，抽调警力进行保护性监控不是小事。

“理由？”邢建伟问，声音严肃。

“我怀疑凶手在进行清理。苏曼和周楚江只是开始。”

“名单我稍后发给你，包括所有和苏曼有过明确感情或肉体纠葛的男人。”顾沉舟语气坚决。

邢建伟又沉吟了几秒，最终拍板：“好。我相信你的判断。你把名单列出来，我今晚协调人手，明天一早开始布控。”

“谢谢邢队。”

挂了电话，顾沉舟靠在了警车冰凉的皮质座椅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赵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忍不住又问：“沉舟，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等凶手下一步的动作，等他自己露出马脚。”顾沉舟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说道：“对了，你叫上小路，我们明天再去一趟翠湖苑，李志秋的家。”

赵峰握着方向盘，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他点点头：“好。”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逻辑链条，此刻都在他脑中指向了那个看似最不可能，却又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李志秋。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深情的丈夫。

顾沉舟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所有的推导步骤似乎都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道题，到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