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深指了指客厅正面墙壁悬挂的遗像,那上面正是周永昌的照片,相框擦拭的一尘不染。
“直到现在,公司里每次遇到难处,我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儿,和我大伯说说话,总感觉他还在我身边,心里踏实点。”
顾沉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相框内的周永昌面容严肃,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还看到墙壁上挂着不少油画作品。
风景、静物都有,这些油画的画功颇为专业,在市场上应该也是非常值钱的作品。
“周先生似乎对油画很有研究?”顾沉舟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周志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哦,那个啊,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梦想当个画家来着。”
“可后来还是走了更加实际的路子,我大伯需要亲信,我就帮他来打理生意了。”
“我现在画画就是消磨时间闹着玩的,登不上大雅之堂。”
周志深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往爱好。
但顾沉舟却敏锐的注意到,在提到画画这个爱好时,周志深的眼神有些游离,手指也无意识的轻轻摩 挲了一下沙发扶手。
再看那些油画,被他精心装裱,悬挂在显眼位置,绝非是他口中“画着玩”那么简单。
这份对艺术的热爱,似乎被他刻意的压抑和淡化了。
顾沉舟没有戳破,只是将这一点默默记在了心里,他继续询问了一些周永昌生前的人际关系之类的问题。
问询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周志深始终表现的十分配合。
离开周志深的家,坐回车上,赵峰率先开口:“这家伙,说话一套一套的,但现在他大伯死了,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顾沉舟启动车子,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向清河村灰蒙蒙的天空。
保安天衣无缝却隐含胁迫的口供,受益人完美掩饰下对过往爱好的轻描淡写,失踪的十五分钟监控,死者身上无法解释的伤痕……
“我们多问几个案发当晚的目击证人,将他们的证词进行交叉印证,这样可以避免有人对我们有所隐瞒。”顾沉舟手握方向盘说道。
“对了,顺便在清河村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几人很快开始了行动。
顾沉舟看向几处低矮的平房,清河村不大,邻里之间很熟悉,他逐一上门询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得到的答案太整齐了。
“听见动静就出来了,周老板已经躺在那儿了。”
“楼顶?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老陈喊的人,我们都跑过去了。”
问到最后,几个村民眼神闪烁,要么说“记不清了”,要么干脆摆摆手:“警察同志,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清楚啊?”
顾沉舟站在清河村村口的老槐树下,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他看见路之遥从另一头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顾哥,我问了三个人,说法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我当时吓坏了’这句话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路之遥走了过来,蹲在顾沉舟旁边,低声说道:“就算是真话,也不可能这么一致。”
顾沉舟掐灭手中的烟,“有人教他们这么说。”
“而且我觉得教的很仓促,只教了最核心的内容,细节都没统一,所以稍微一追问就露馅了。”路之遥补充道。
就在这时,赵峰从村道另外一头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轻松。
“怎么样,峰哥?”路之遥迫不及待的问道。
“根本问不出来,不过我找到住处了,有个李大爷的院子空着,愿意租给咱们,价钱也合适。”
“咱们现在就搬过去?”
顾沉舟点点头:“先安顿下来吧。”
李大爷的院子在村子南头,青砖围墙,木门斑驳,院子里种了一些青菜,角落里堆着柴火。
他看上去六十多岁,皮肤有些黝黑,笑起来眼角皱纹堆叠,看着憨厚老实。
李大爷的话不多,帮着几人把行李搬进厢房,又提来一壶热水。
“乡下地方有些简陋,你们别嫌弃啊。”李大爷说道。
顾沉舟递了一支烟给他,李大爷摆摆手:“诶谢谢,我不会抽,谢谢警官。”
“李大爷,案发那晚,你去过仓库那边吗?”顾沉舟顺势问道。
李大爷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您看到了什么?”
“就...就看到了周老板躺在那,看上去不行了。”李大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听见老陈在喊人,我就跟着过去了。”
“楼顶上有人吗?”顾沉舟继续问道。
“没...没有。”李大爷摇头,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裤缝。
“黑乎乎的,能看见啥啊。”
顾沉舟盯着他:“您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几个人了?”
“三四个吧.,..记不清了。”李大爷额头渗出汗珠。
“您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了吗?除了保安喊人之外。”
“没...没有。”李大爷结巴起来,“我就是个种地的,你们去问王老师吧,她是文化人,那晚她也去了,她肯定比我强。”
“王老师?”
“就村中学的王老师,王亚茹。”李大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说话能说明白,你们问她吧。”
顾沉舟没有继续追问李大爷,他点点头:“谢谢您了。”
李大爷如蒙大赦,赶紧转身走了。
晚饭是赵峰从村小卖部买来的泡面和火腿肠,四人坐在厢房的木桌旁,气氛有些沉闷。
路之遥用平板调出王亚茹的资料:“王亚茹,三十二岁,清河村本地人,从大学毕业后一直回村教书,我查到她在上大学期间是周永昌出钱资助的。”
“明天我去找她。”顾沉舟说。
“顾哥,你觉得这些村民为什么统一口径?”路之遥问。
“要么是有人威胁,要么是有人施恩,周永昌在村里影响力太大,他死了,有人不想真相被翻出来。”
“周志深?”
“不一定。”顾沉舟摇了摇头,也可能是别的利益关系。
夜色渐深,院子里偶尔传出一阵虫鸣声,顾沉舟站在门口,看向远处仓库模糊的轮廓。
他想起周志深家里那些被精心装裱的油画,想起他提到画画时游离的眼神。
每个人都有想隐藏的东西。这个村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