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大院，暮色四合。

黑色的公务车缓缓驶入，停稳。

车门推开，顾沉舟第一个下车，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沉郁。

赵峰、路之遥、刘晓紧随其后，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清河村一案，凶手并非一人，法律却难惩一人，他们带回了真相，却带不回传统意义上恶有恶报的结局。

那种集体沉默所铸就的冰冷，残留在每个人的感官里。

走进灯火通明的省厅档案室，公示栏上的积分榜已经更新。

【刑侦总队-累计积分：6分】

【东海市局-累计积分：5分】

……

楚风所在的名字高悬榜首，他们刚刚又破获了一起三分的积案，效率高的吓人。

就连刚破获五分案件的顾沉舟几人也只能暂居第二。

“唉，又让他们领先一步。”赵峰叹了口气，有些烦躁。

顾沉舟扫了一眼榜单，目光平静无波：“现在才刚开始而已，我们慢慢来。”

他转向三人，观察了一下三人的表情，出声询问道：“怎么样？从清河村回来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赵峰第一个摇头，他梗着脖子：“不要，一回来憋了一肚子的气，睡也睡不着。”

路之遥也立即跟上：“顾哥，清河村的案子我也没出多少力，我现在脑子清醒的很。”

刘晓也轻轻颔首：“我也可以继续。”

顾沉舟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点了点头：“很好，我们要的就是这股气。”

他转身走向档案柜：“既然不累，我们就再挑一个案子。”

档案室里人不多，其他队伍要么在休整，要么还在外奔波。

顾沉舟没有浪费时间，他逐一扫过档案柜，目光最终在一个标注着“南山市-2003.10.25-李晓芸白骨案”的卷宗前停下。

“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啊。”顾沉舟喃喃道，随即将这份卷宗从档案柜取下，放在中间的长条桌上。

“看看这个案子。”顾沉舟将材料打开，几人围拢过来。

第一页是报案记录和死者的基本信息。

死者李晓芸，女，22岁，是南山市第三纺织厂的女工，2003年10月25日晚下夜班后失踪。

三天后，其尸体在南山市郊一处废弃防空洞内被发现，发现时已高度白骨化。

现场的照片被抽出，看得人触目惊心，幽深的防空洞加上散乱的白骨，给人一种跨越时空的阴森。

那时的现场勘察还没有现在这么细致，比较简陋：

尸体状态：白骨化，未见明显软组织。

现场痕迹：仅提取到一枚无品牌特征的金属纽扣（位于尸体旁），一枚模糊不清、不属于死者的残缺脚印（39码）。

死因推断：限于尸体状态及当时技术条件，无法明确。疑为机械性窒息或锐器伤。

社会关系：死者社会关系简单，性格内向，未与人结怨。失踪前无异常。

侦查方向：当年排查了其工友、同乡及有前科人员，均无果。案件陷入僵局。

报告后面附了几张黑白照片的翻拍件：那枚锈迹斑斑的普通金属纽扣，还有那个几乎看不清纹路的脚印石膏模型。

“二十年了...”赵峰咂咂嘴，“这案子骨头都快碎成渣了，还能查吗？”

路之遥盯着那个纽扣和脚印照片，眉头紧锁：“顾哥，这种案子最难搞了，时间跨度太久，物证就这两样，还都是当年无法追查的。”

“过了这么多年，证人的记忆很模糊了，甚至很多人可能都不在了。”

“这么多年一直没破，说明能用的常规手段早就用尽了，很难再发现新的物理线索了。”

顾沉舟没有说话，只是将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份打印不久的省厅刑科中心技术报告。

他手指点在那份报告上，抬头看向众人。

“恰恰相反，不是没有新线索，而是新技术给了我们新的眼睛。”

几人精神一振，立刻看向那份报告。

《关于“2003.10.25李晓芸案”关键物证的重新检验报告》

经使用最新微量物证提取及DNA扩增技术，成功从该枚金属纽扣缝隙中，提取到除死者李晓芸外，另一人的微量皮肤脱落细胞。

经数据库比对，该DNA与一名叫“赵德明”的男性（身份证号：XXXXXX19680512XXXX）高度吻合。

后面附着了赵德明的简单信息：1968年生，南山市本地人，目前经营一家小型建材店，社会关系简单，口碑尚可。

“那这下就好办了！”赵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们直接把这个叫赵德明的人抓来问！”

路之遥却摇了摇头，他用手指点了点报告最后一行的备注上。

“你看清楚，2003年案发时，这个赵德明是一名货车司机，根据当年社会关系排查，他和死者李晓芸在生活、工作上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档案室瞬间安静下来。

一枚带着嫌疑人DNA的纽扣，出现在二十年前的谋杀现场，但嫌疑人和死者却像是两条平行线，在当年的时空里毫无关联。

这一定程度上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很有可能是随机作案。

“这就...有点意思了。”赵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之前的疲惫和郁闷一扫而空。

刘晓拿起那份DNA报告，仔细看着：“纽扣上检测到的皮屑，只能证明赵德明接触过这枚纽扣，但……如何解释他和死者的联系？激情犯罪？随机作案？”

“随机作案怎么会把尸体搬到防空洞，还清理的那么干净，只留下两样几乎无用的东西。”

“这不符合随机作案的特征，我觉得像是早有预谋，有准备的作案。”

路之遥已经打开了随身电脑，双手飞快在键盘上飞舞：“我立刻就查这个赵德明的底。”

“二十年，从货车司机到建材老板，我不相信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顾沉舟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二十年前那个冰冷的防空洞内，落在了那枚小小的纽扣上。

一条清晰的DNA线索，却将真相引向了一片更深的迷雾。

这案子勾起了他骨子里的执拗。

他合上卷宗：“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南山市。”

“二十年了，该给死者李晓芸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