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晟安看着她,那双因为高烧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温颂略显憔悴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她温热的掌心,像一只受伤的大型猫科动物,贪恋着这点仅存的温度。
“没吵醒。”他嗓音沙哑,喉咙里像是含着刀片,“做了个梦,梦见栗子被人抢光了。”
温颂手指穿过他汗湿的短发,指尖微凉,却让他原本躁动不安的神经奇异地安稳下来。
“抢光了就换一家买。”温颂收回手,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坐起来,“金陵城那么多家店,总有一家为你留着。”
贺晟安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
他靠在沙发背上,视线落在温颂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雷诺打来的?”他问。
温颂没打算瞒他,点了点头:“嗯。”
“说什么了?”贺晟安的语气很淡,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说你以前得罪的那些人,知道你被蜂巢除名,正打算趁你病要你命。”温颂把空杯子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说,你现在是只没了牙的老虎,谁都想来踩一脚。”
贺晟安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雷诺这小子,说话还是这么难听。”他动了动肩膀,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不过他说得对,温颂,这里不安全了。”
他撑着沙发扶手,试图站起来。
“你要去哪?”温颂按住他的肩膀。
“走。”贺晟安看着她,眼神恢复了以往的锐利,“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只要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就没危险,凭雷诺手里那二十个人,护不住我,但护住你绰绰有余。”
温颂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贺晟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还是那个需要你挡枪的温颂?”
“我没这么想。”贺晟安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那些人是亡命徒,他们不讲规矩,你留在我身边,只会……”
“只会怎么样?”温颂打断他,“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还是只会看着你被人乱刀砍死?”
贺晟安噎住了。
温颂站起身,走到窗边。
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看着楼下那辆不知何时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股肃杀的气息,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
“看来,他们来得比雷诺说的还要快。”
贺晟安脸色一变,挣扎着就要去摸藏在沙发垫下的枪。
“别动。”温颂转过身,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像冰,“既然我说了养你,就没道理让你这个伤患冲在前面。”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雷诺,让你的人动手,记住,留活口。”
挂断电话,温颂走到玄关,从衣架上取下贺晟安那件染血的风衣,随手扔进垃圾桶。
然后,她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走到贺晟安面前。
“穿上。”
贺晟安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温颂,你……”
“穿上。”温颂重复了一遍,语气并没有加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我们去公司。”
“去公司?”贺晟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
“对,现在。”温颂帮他披上大衣,动作轻柔地避开他背后的伤口,手指灵活地系好扣子,“张齐以为你倒了,正准备在今天的董事会上瓜分你剩下的那点东西,我们得去告诉他,做梦也得有个限度。”
楼下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和几声压抑的惨叫。
那是雷诺的人在清理垃圾。
贺晟安听着那些声音,视线落在温颂正在帮他整理衣领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纤细,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却在此刻撑起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忽然笑了。
那种带着几分痞气,几分疯狂,又带着几分释然的笑。
“行。”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温颂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听你的,温总。”
五分钟后,楼下的动静停了。
雷诺推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未散的血腥气,脸上却挂着恭敬的表情。
“温小姐,清理干净了,一共三波人,都是以前的小鱼小虾,没成气候。”
温颂点点头,甚至没有往门外看一眼。
“备车,去贺氏集团。”
雷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贺晟安。
贺晟安靠在温颂身上,借着她的力气站稳,那张苍白的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吓人。
“看我干什么?没听见温总的话?”
“是!”雷诺立刻挺直腰杆。
黑色的迈巴赫再次驶入金陵的车流。
这一次,车后座的隔板升起。
贺晟安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身边的女人。
她正拿着平板电脑看最新的财经新闻,侧脸线条冷硬,眉眼间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锋芒。
“温颂。”
“嗯?”温颂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特别像个强抢民男的女土匪。”
温颂终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那你从吗?”
贺晟安笑出了声,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从,命都给你了,人还能跑了不成?”
……
贺氏集团大厦,顶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像是一场葬礼。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贺氏的股东和高层。
“各位,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其中拥有股份比例第二的张齐叹了口气,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贺总因为涉嫌参与境外非法活动,已经被相关部门列为高风险人员,为了贺氏的声誉和股价,我们必须做出切割。”
底下的股东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二少竟然会做这种事……”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着也就是玩世不恭,没想到背地里玩这么大。”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张总说得对,必须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