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没有说话,跪坐在地毯上,伸手去掀他身上的毯子。
“别看!”贺晟安按住毯角,眼神里带着祈求,“丑。真的丑。”
那是雷霆鞭。
每一鞭都带着倒刺,不仅是皮肉伤,更是要把人的尊严打碎在地上。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如同废人一样的模样。
“松手。”
温颂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贺晟安看着她那双红肿却坚定的眼睛,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卸去。
毯子被掀开。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那一后背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温颂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旧伤叠新伤。
有的地方已经化脓,有的地方还在渗血。
整整三十鞭,没有一块好肉。
这就是他为了救她,付出的代价。
“是不是吓到了?”贺晟安想要拉过毯子盖上,“都说了别看……”
“闭嘴。”
温颂吸了吸鼻子,强行把眼泪逼回去。
她站起身,熟练地挽起袖子,转身走向旁边的医药箱——那是蔷薇刚才进来时放在门口的。
剪刀、纱布、酒精、消炎药。
她动作利落地将这些东西摆开,然后去浴室打了一盆温水。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温颂把毛巾浸湿,轻轻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血污。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皮肤,贺晟安的肌肉本能地紧绷,但他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凶了。
温颂的手很稳,但心在抖。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擦拭她心上的伤口。
清理完血污,她拿起酒精棉球。
“贺晟安。”
“嗯?”
“以后不许再骗我。”温颂一边说,一边将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
“嘶!”贺晟安疼得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抓着沙发边缘,指节泛白,嘴上却还在逞强,“没骗你……就是栗子店排队的人太多,我没排上……”
“还骗?”温颂手下稍微用了点力。
“错了错了!姑奶奶我错了!”贺晟安立刻求饶,侧过脸看着她,眼神软得一塌糊涂,“以后不骗了,命都给你,行了吧?”
温颂没有理会他的贫嘴,细致地给他上好药,缠上新的纱布。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出了一身汗,胸口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她没表现出来。
她去厨房煮了一碗清淡的面条,端到沙发边。
“起来吃点东西。”
贺晟安确实饿了。
受刑之后他就一直发烧昏睡,滴水未进。
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背后的伤让他根本无法用力。
温颂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避开背后的伤口。
“张嘴。”她夹起一筷子面条,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贺晟安愣住了。
以前都是他照顾她,喂她吃饭,哄她开心。
现在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
这种感觉竟然该死的不错。
他乖乖张嘴吃面,视线却一直黏在温颂脸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温颂。”
“嗯?”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贺晟安咽下嘴里的面条,声音低沉,“蜂巢把我除名了,贺家的资产也被冻结了,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还是个半残废。”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你要是想走,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趁着贺昱还没反应过来,拿着你的设计图,远走高飞。”
温颂喂面的动作停住了。
她放下碗,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帮他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贺晟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的女儿?”
贺晟安一怔。
“我是温博远的女儿。”温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火种的核心技术,不在罗盘里,也不在徽章里,而在我这儿。”
她微微前倾,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只要我想,我就是这个世界上身价最高的女人。”
“你没钱了?没关系。”
温颂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霸气的弧度,那是独属于女王的自信。
“以后,我养你。”
贺晟安愣了足足三秒,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胸腔震动,低低地笑出了声。哪怕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他也止不住笑意。
“行啊,温总。”他伸手勾住温颂的小指,那双桃花眼里重新燃起了光亮,“那以后我就吃软饭了,你可别嫌我胃口大。”
“看你表现。”温颂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这一夜,窗外的雨一直在下。
温颂没有离开,她和衣躺在贺晟安身边的空位上,哪怕只是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但他和她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次日清晨,雨停了。
金陵城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颂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那是贺晟安扔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雷诺”的名字。
贺晟安还在睡,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
温颂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主理人,出事了!”雷诺的声音焦急万分,“上头今早发布了公告,宣布将你住处组织,以前那些死对头都开始找寻你的下落了。”
温颂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神瞬间冷厉下来。
“我知道了。”温颂淡淡地开口。
电话那头的雷诺愣住了,“温……温小姐?”
“是我。”温颂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眼底是一片肃杀的寒意,“雷诺,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人?”
“蜂巢的人我动不了,但我私下里养了一批安保,大概二十个,都是退役的好手。”
“够了。”
温颂转身,透过落地窗看着还在沉睡的贺晟安。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她。
既然他护了她一路,那接下来的路,就由她来替他扫平。
“让你的人二十四小时守着贺晟安。”
温颂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让人想要臣服的威压。
挂断电话,温颂回到客厅。
贺晟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眼神幽深。
“吵醒你了?”温颂走过去,自然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