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冰凉的金属眼筒贴着眉骨,江源的呼吸放缓,几乎微不可闻。
目镜下的世界被骤然放大,光线透过载物台,将指纹里的每一道沟壑,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疑。
寻常人看来或许只是杂乱线条的纹路,此刻在江源眼中却是一片需要仔细勘探的微缩地貌。
刘水庆站在一旁,看着江源专注的背影,心里急的跟猫抓似的。
他不懂这些技术活儿,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郑军和刘强也屏着呼吸,不敢打扰,他们私下里也没少折腾这枚指纹,照片都快看包浆了,除了能确定纹型是个箕,再深一点的信息就死活扣不出来了。
此刻见江源动用了显微镜,两人心里既有好奇,也有几分想看江源如何施展手段的期待。
时间约莫着过了五六分钟,江源缓缓直起腰,抬起手来缓缓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加上注意力高度集中,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感到些许疲惫。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急切的刘水庆,出口询问道:“刘队,咱们固原县,有印刷厂吗?”
“印刷厂?”
刘水庆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脑子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
他下意识的回答道:“县里没有像样的,王桥镇那边倒是有个小厂子,规模也不大,拢共也就十几号人吧。”
“对了,你问这个干啥?”
江源点点头,语气平静的解释道:“印刷工厂需要频繁用手分拣,对齐铅字或者纸张,长期下来,指尖反复摩擦,导致嵴线(指纹凸 起线)会变得模糊、平滑。”
“这枚指纹就有这个特征,皮肤的角质层磨损的比较明显。”
一旁的郑军像是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那...一些做手工活儿的,咱们就说钳工吧,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嗯,对,很多需要徒手精细操作或频繁摩擦的手工业者,指尖嵴线都可能磨损。”江源肯定了他的说法。
“不过,我在这枚指纹的缝隙里,发现了嵌的比较深的油墨颗粒,这种油墨残留,肯定是长期浸润形成的,基本就是印刷工人的职业签名了。”
江源用镊子轻轻点了点载物台上的指纹衬纸,借机解释道。
他这番分析条理很清晰,从普遍现象切入,再到特定证据锁定,听得郑军和刘强是一愣一愣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那点因为江源过于年轻而产生的不服气,此刻也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回头再看向江源时,两人眼里只剩下了由衷的佩服。
这枚指纹,他俩之前也凑在指纹比对仪下研究过,只觉得纹路好像是不太一样,有点“平”。
但也仅此而已,谁能想到江源用显微镜一看,不仅看出了凶手的职业侧写,甚至还缩小到了具体的行业。
这眼力和知识储备,两人不服都不行。
郑军忍不住感慨:“乖乖,这就把凶手从人海里捞出来了,我以为得捞好几天档案呢。”
他话还没说完,再一回头,才发现刚站在身边的刘水庆已经没了踪影。
“哎?刘队呢?”江源也发现了,刚才还急吼吼的刘水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刘强走到了柜子旁,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皮茶叶盒子,乐呵呵的说:“八成是摇人直奔王桥镇了,刘队这人就这性格。”
“来来来,小江,别管他,忙活半天了,尝尝我这个茶叶。”
说着,他捏了一小撮茶叶放进陶瓷缸里,刚倒上热水,江源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茶香。
郑军吸了吸鼻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撇了撇嘴:“老刘啊老刘,平时说尝尝你这茶叶,你跟护宝贝似的死活不让,怎么小江一来就这么大方。”
刘强一脸自豪的说:“咱们不是刚通过指纹把人揪出来了吗,大家都累了,喝点茶叶怎么了?再说人家小江是客人,用这茶叶招待,不犯毛病吧?”
刘强这个咱们用的就很好,就好像有人说我和科比合砍81分,都有碰瓷的嫌疑。
江源见对方如此热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接过陶瓷茶缸连忙道谢,一口喝进去入口甘甜,确实比较上档次。
“嗯,谢谢刘哥,确实不错。”江源赞了一句,放下茶缸,心思又活络起来:“郑哥,刘哥,反正现在刘队长也不在,我估计他回来也得一阵子。”
“我来固原县的路上就在想,伤人这小子一出手就这么狠,可能不是第一次犯事儿了。”
“要不咱们把最近几年八大案的积案卷宗拿出来,特别是那些现场提取到指纹的,一起研究研究,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一边喝茶一边干活呗。”
郑军和刘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能跟江源这种高手学本事的机会可不多,对方主动提出来了,两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哎,好主意!小江你不用动,我俩这就去搬!”郑军忙不迭的应下,拉着刘强就风风火火走出了痕检办公室。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江源一人,他端起那缸温热的茶水,又呷了一口。
嗯...味道确实棒,绝对是好茶!
他一边感受着茶香在唇齿间回荡,一边将目光看向窗外。
远处,固原县的街景在夜色下有些朦胧,一只小小的蝴蝶误打误撞的飞向这间办公室,在窗户玻璃上徒劳的碰撞着。
江源这只重生的蝴蝶,已经开始真正搅动命运的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