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晚上的酒,人却是早上的人。
中间的记忆,就像是被橡皮蹭过似的,只留下了模糊的痕迹。
江源最后的清晰画面,定格在刘水庆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上:“小江,这就是我们本地产的酒,没什么度数的。”
江源信了他的话,结果几杯下肚,后面的事情就成了一锅糨糊。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不知道是被谁架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漆黑一片的街上,夜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
再然后,就是直接“传送”回了刘水庆家里,他一头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头已经老高。
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刺得江源睁不开眼睛。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表,感觉脑袋像被塞进了叮当作响的铁桶里,嗡嗡作响。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走过了十点。
江源赶紧起身,他心里还惦记着张志强的案子。
刘水庆的老婆看江源出来,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小江是吧,你说这老刘也是的,这么大个小伙子灌这么多酒,真是没点数。”
“没事,你来我家就当自己家昂。”
江源挠了挠脑袋,回应道:“谢谢嫂子,卫生间在哪,我洗把脸。”
“就在那个拐角呢,你先洗把脸,我熬了点粥,一会儿你喝完粥再去,老刘和我说了。”嫂子指了指拐角处的小房间,随即系上围裙,走向了厨房。
江源用凉水胡乱抹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一些。
他穿好衣服,在餐厅简单喝了一点粥就赶紧往固原县局赶,进了楼里,发现痕检办公室的门正虚掩着。
江源调整了一下呼吸,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刘强和郑军正背对着门口,两人撅着屁股,正将从半人高的档案柜顶层往下吭哧吭哧搬着牛皮纸档案袋。
听到开门声,郑军率先回头,他看见是江源,笑了笑说道:“你来了?刘队一高兴就这样,他昨天就是太高兴了。”
刘强将档案袋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江老师,你这酒量还得练啊,我们固原产的酒,后劲大,不过没事,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江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心想下次打死我都不喝了。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教鞭几大摞新旧不一的卷宗上:“郑哥,刘哥,这是新的卷宗?”
“可不是嘛,今天刚整理出来的,年份更早点儿,都是九十年代初的老骨头了,难啃的很。”
他指了指最上面的一摞:“喏,你看看有没有适合咱们一起研究的。”
江源走上前蹲下身开始翻捡,这些卷宗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毛糙,盗窃、抢劫、纵火...一件件沉寂多年的案件,等待着被再次唤醒。
江源目光扫视着,忽然,他看见了一份让他很感兴趣的卷宗。
【固原县局.刑侦大队】
【1993.10.02国道抢劫杀人案】
【被害人:李志刚(男,38岁),张丽(女,29岁)】
【案件状态:未破/积案】
江源默默念着卷宗中的基本信息,心脏没来由的猛地一跳。
他对这个案子有印象!
前世他参加部委指纹会战时就听说过这个案子,印象里那枚指纹变形和干扰都比较严重,属于疑难特征,几次会战都没能成功比中。
江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他指着这份卷宗,抬头问郑军和刘强:“郑哥,刘哥,这案子...你们有印象吗?”
郑军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啊...我倒是有点印象,93年国庆,咱们县郊往市里走的那段老国道上,发现一辆车,里面一男一女被人用钝器砸的...唉,那叫一个惨。”
“车里的值钱东西,像是钱包、手表、现金都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刘强也放下手里的活,叹了口气补充道:“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的厉害,尸体是第三天造成一个赶驴车的老汉发现的。”
“最倒霉的是,案发第二天,固原县下了一场大雨,把附近的车轮印、脚印冲的那叫一个干净。”
“当时局里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摸排了小半年,一点头绪都没有,凶手做的太干净了,唯一疏忽就是不小心在车里留下了枚指纹。”
说着,他把档案袋递给江源:“指纹的照片和衬纸副本都在里面,当时技术条件有限,这枚指纹也是被反复研究,市局和省厅的专家都看过,但他们说做出来太困难了。”
“时间久了,这起案子也就被慢慢搁置了。”
江源接过档案袋,手指接触到牛皮纸表面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熟练解开档案袋上的绕线,从里面抽出了指纹衬纸。
他将衬纸轻轻放在比对仪中,将故意伤害案中张志强的指纹放在了一起。
目镜中,那枚孤悬六载的指纹清晰映入江源眼帘。
九三年的这枚指纹有些变形和残缺,对于江源来说,比对八个特征点不难,但十二个就有点难了。
十二个指纹特征点的要求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被引入国内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一个相对保守、安全的行业惯例或最低合格线。
这么做的原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误判。
不过八个指纹特征点有时候已经很能说明一切,至少将张志强的嫌疑上升了七八成。
江源只好叫来刘水庆,将自己观察的结果和对方汇报。
“刘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十二个指纹特征点要想全部比对出来,没办法,但张志强的指纹和九三年的案子有至少八个特征点对的上。”
刘水庆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你的意思是,张志强的嫌疑很大,但是这指纹又没法作为证据固定他的罪行对吧?”
江源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刘水庆接过卷宗,翻阅了一下,随即说道:“九三年的案子是不是他干的,咱们审审不就知道了?”
江源一听这话以为刘水庆要刑讯逼供,毕竟九十年代很多刑警破案压力大都是这么干的,他连忙阻止道:“刘队,逼着他承认可不行啊。”
刘水庆轻轻一笑,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你刘哥是那么没水平的警察吗?好歹干了二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