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门咣当一声合拢,将外面的杂音彻底隔绝。
惨白的光线照在四面徒壁上,显得房间内有些阴仄。
刘水庆走到主审位,大马金刀的坐下,他没急着开口,而是先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火柴“嚓”的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舔 舐着烟丝,一股烟草燃烧的味道在房间散开。
江源搬了一张椅子,悄无声息坐在了审讯室的角落,像是一个局外人。
张志强这人个头不高,被带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几分混不吝的痞气,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审讯室里的环境,最后落在对面的刘水庆身上。
“坐进去。”刘水庆扬了扬下巴,指向他对面的审讯椅。
张志强扭了扭身子,脸上有些不忿,嚷嚷道:“警官,那天可是他们先动的手!五六个人围我一个,我这算自卫吧?顶多...顶多算互殴吧?你们不能光抓我一个啊。”
他试图和刘水庆讲道理,他这种人永远都是这样,在该讲道理的时候选择动拳头,一旦动不了拳头,就变得想和别人讲道理。
刘水庆连眼皮都懒得抬,他皱着眉头,声音带着不耐烦:“少他妈的废话!让你坐你就坐!关于打架的事儿一会儿有你说的。”
张志强被噎了一下,他看了看刘水庆那张糙脸上隐含的厉色,终究是没再犟嘴,不情不愿挪动着屁股,彻底坐进了那把束缚自由的椅子里。
“咔塔”一声轻响,旁边的民警将椅子上的挡板合拢。
刘水庆这才不紧不慢的打开桌上的录音机,按下录音键。
做完这一切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搁在桌面上,面色阴沉,一句话不说,就直勾勾的盯着张志强。
这种沉默带来的压迫感,有时候远比疾言厉色的呵斥更让人心慌。
张志强起初还梗着脖子,毫不客气的回瞪回来,试图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水庆的目光像带着钩子,一点一点剐蹭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眼神里的硬气开始变得游移不定,最终下意识的避开了对视。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刘水庆才抬了抬夹着烟的手,向旁边的同事示意了一下。
那名民警会意,上前一步,将一张指纹卡片亮在了张志强面前,距离很近,上面的指纹看的清清楚楚。
“看看,你这下还有什么想说的?”刘水庆问道。
张志强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他也看不懂,但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紧。
“你以为你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刘水庆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锐利如刀:“为了抓你,老子带着七八个兄弟跑了七百多公里,你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的,没事遛弯玩儿呢?”
张志强垂下了脑袋,之前那点满不在乎的表情,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水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他吸了口烟,语气放缓了一些:“把你那天打架的事儿,前因后果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
张志强沉默了几秒,不知道是在组织语言还是权衡利弊,最终瓮声瓮气的开口:“那天我心情不好,就想着自己整点烧烤,喝点酒解解闷。”
“我喝高兴了,唱了两句歌,对面那桌就不乐意了,说我吵到他们了。”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刘水庆,见对方没什么表示,才继续道:“我本来心里就有火,就和对面骂了几句,结果他们五六个人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警官,我当时就一个人,我寻思我这时候不能怂,出手必须要狠一点,把他们镇住,不然吃亏的就是我。”
“所以你抄起瓶子就给人眼睛干瞎了?”刘水庆嗤笑一声。
张志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面辩解的话一下子全堵在喉咙里,他闭上嘴,不说话了。
“还犯过别的事儿没有?”刘水庆话锋一转,直击要害。
“除了这次打架。”
张志强身体僵了一下,脸绷紧不说话了。
刘水庆干了二十多年刑警,这种动作在他眼里和承认没什么区别,他在心里冷笑,知道这小子身上肯定还背着更重的货。
“到底有没有!”刘水庆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炸雷在审讯室里回荡。
张志强被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没有!真没有了警官,就...就这次打架失手了。”
“九三年的事儿,再好好想想。”刘水庆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要是就因为打个架,至于我们七八个人跑了七百多公里去抓你?”
按照张志强从小狠厉不饶人的性格,之前他早就骂回去了,但现在手铐一戴,审讯椅一坐,不知道为啥戾气凭空减少了几分。
“我再提示你一句,那年国庆节,在咱们县老国道上。”刘水庆亮出了一张指纹衬纸,但这次他没放在张志强面前,距离稍微远了点,也就看不清上面指纹的残缺。
相比于之前那张指纹卡,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毕竟九三年的案子只有八个特征点,在法律上是没有效力的。
但在审讯室里,这枚指纹配合着刘水庆笃定的语气和之前的铺垫,威力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可从小不务正业只知道斗狠的张志强哪知道对面刘水庆半真半假的套路,从小书都不看一眼的他也不知道八个特征点是定不了罪的。
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刘水庆紧紧盯着张志强瞬间垮掉的表情,决定再给他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他声音低沉,压迫感十足:“张志强,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主动交代,把问题说清楚,我还可以考虑算你有自首情节。”
“争取给你个宽大处理,但你要是给我俩抱着侥幸心理,死扛着不说...”
他故意停顿一下,留给对方无限遐想的空间:“那咱们就只能换个地方,换个方法,慢慢聊了。”
张志强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之前他也因为打击被派出所处理过,不过没这次严重,但那种被拷在暖气片一熬就是一夜的滋味,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还只是在派出所,现在可是落在了刑警队手里,他不敢想象“换个方法”意味着什么。
他开始感到恐惧,以前都是他挥舞着拳头让别人恐惧。
过了片刻,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嘴唇哆嗦着,带着哭腔开口:“警...警官...你说的是九三年国庆节,在国道上的事儿不?”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不是主谋!我就是个跟班的,我要是交代了,能...能不死不?”
刘水庆再次靠回椅背上,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他弹了弹烟灰,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这就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交代的彻不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