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轱辘虽然有钱,但是他这钱因为不是好道来的,所以特别抠。
一听说高大宽要钱,他老脸上立刻堆起亲热的笑容,拍了拍高大宽的肩膀,试图用温情牌蒙混过关:
“哎呀,大宽,你看你,咱们这都是一家人了,你还跟爹说这个,不就外道了吗?”
他语重心长,画饼的功夫施展的淋漓尽致:
“你瞅瞅,等爹以后老了,蹬腿了,这家里啥不是你的?
你还跟爹计较眼下这仨瓜俩枣的干啥?”
说着,他像是施舍般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大团结票子,递了过来:
“来,爹给你点零花钱,拿着,想吃啥自己买点去!”
高大宽眼睛一亮,动作快得带风,一把就将钱薅了过来,迅速塞进兜里,咧开嘴笑道:“谢谢丈人!”
这老王八蛋,想拿十块钱糊弄老子。
正好,先收你点利息。
马大轱辘见到高大宽收下了钱,心里顿时一松。
然而,他道谢的话音还没落,那只刚收完钱的手又直挺挺地伸到了马大轱辘鼻子底下。
高大宽一张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憨笑:
“丈人,零花钱俺收着了,您真好!
可那一百块钱,您得给俺啊,俺这等着救急呢!”
马大轱辘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皮一跳:
“不是,大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懵,这傻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我都给你十块钱了,你不得乐得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高大宽闻言却立刻把脸一垮,双手一拍大腿,叫起了撞天屈。
这原主本身就浑浊闷愣嗓门大,这声音一带上了几分哭腔,更是震得整个屋里都有回音。
高大宽的演技瞬间上线:
“哎呦,俺的老丈人啊!您可冤死俺了!您听俺说啊!”
“哎,你别哭,大宽,你别哭!”
马大轱辘都吓傻了,好家伙这要是把邻居吵起来了可就完了。
高大宽一见知道他怕了,就冲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一副“咱爷俩说贴心话”的架势:
“您也知道,俺爹娘没得早,当初为了发送二老,俺是求爷爷告奶奶,东家借西家凑,这厂里几乎家家都是俺的债主啊!”
“有几个年纪跟俺差不多的小子,像赖毛子他们,放了狠话了!
说俺要是敢不还钱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他们就上厂办门口闹去!
说俺爹是烈士,儿子欠债不还,要败坏俺爹的名声!”
他偷瞄了一眼马大轱辘瞬间变白的脸色,心里知道差不多快成了。
马大轱辘就怕这个,只要自己继续加码,肯定能拿下。
“俺自己个儿烂命一条,下了乡眼不见为净!
可俺不能连累俺媳妇灵儿啊!
她还得在厂里做人呢!
这要是闹起来,她脸上咋能挂得住?
丈人啊,俺这是临走前,得替她把家里的窟窿堵上,把路扫平啊!”
马大轱辘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可太知道人言可畏了,尤其是涉及到厂办,那可不是小事。
他咬了咬牙,知道这钱是省不下了,但那点抠门的心思上来,顿时让他讨价还价起来。
老头嘬了半天牙花子,才哭穷道:
“大宽啊,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可…可爹手里现在也不宽裕……你看这样,爹先给你五十,行不?
剩下的,等你回来……”
高大宽心里顿时对于这老登的评价又下了一个台阶。
眼看你这闺女都要下乡了,这时候你还在这计较这仨瓜俩枣的,不应该先把事摆平吗!
怪不得攥着这么多钱,到现在也没运作个官出来。
这老头时真不行了。
心里腹揣着,高大宽伸手一摸鼻涕,呲牙一笑。
“行!五十也行!丈人,您真是救命的活菩萨!
俺先拿着这五十去把赖毛子那伙最闹腾的嘴堵上!
就跟他们说,剩下的等俺从东北回来,砸锅卖铁也一定还!”
赖毛子是厂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平常就好传闲话。
果然,马大轱辘心里顿时一慌,连连摆手,声音都急变了调跟个鸭子一样:
“可别!可别去找赖毛子!
那小子缺德带冒烟的,嘴上根本没个把门的!
你要是还了他钱,不出一宿,全厂都得知道你这钱是卖工位来的!
拉倒吧拉倒吧!爹给你!爹给你全乎的!”
他心疼得直抽抽,赶紧颤颤巍巍地取出那个旧手绢包。
一层层打开都变成黑布一样的手绢,才露出一沓子钱。
看的高大宽都蒙了,好家伙,本来以为这老头有个几百就到头了,看这样,一千差不多也有啊!
要少了。
而老马瞟了一眼陆大河,咬了咬牙。
不行,他这新取出来的工资,要是给这小子,自己心痛。
他想了想,把手绢翻了过来,费劲巴拉的仔细数出九张压在最底下的老钱,递了过去。
高大宽牙都笑歪了,他就知道这老头肯定舍不得给自己那些嘎巴嘎巴硬的新钱。
这一张大黑十在老娘那边的价值,足足顶上十几张上百张大团结的回收价啊!
高大宽接过钱,在老头面前又认真数了一遍,展示了一下自己那笨拙的数学。
然后才抬起头,用毕业大学生一样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望着马大轱辘,疑惑地问:
“丈人,不对啊,这才九十。不是一百块钱吗?”
马大轱辘被这话呛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好气地道:
“我刚才不还给了你十块零花吗!”
高大宽一脸理所当然,振振有词道:
“丈人,那十块是您给俺的零花啊!
再说,俺还寻思着,走之前去买点馍馍、包子路上预备着呢。
俺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要是连干粮都买不起,俺拿啥走去东北啊?
哦,要不行俺找秦姨借点吧,她那有……”
马大轱辘被他这几句话气得肝疼。
高大宽嘴里的秦姨就是食堂秦主任,那嘴比赖毛子还碎呢。
这事要是到了秦主任嘴里传出去的速度比赖毛子更快,那食堂可都是老娘们啊。
再说高大宽他妈和秦主任论姐们,这要是让她知道了,那可就真完了。
再加上这大晚上,他生怕这“傻子”一根筋,再嚷嚷起来。
想了想,老头只能咬着后槽牙,又从手绢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票子,几乎是用扔的塞过去:
“行行行!给你!给你!一百!拿好了!别再磨叨了!”
高大宽赶紧呵呵笑着接过来,开口道:“哎!谢谢丈人!您对俺最好了!”
把粮票揣好了,他才仿佛想起正事一样,一伸手往怀里一摸。
从最贴身的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了的介绍信。
因为前身傻,所以秦姨一直把这东西贴身给他放在怀里揣着,让他走到哪带到哪,告诉主角脱衣服都得盖在被子上。
此刻,他却把这张前身当宝贝一样的信“啪”的一下就拍在了马大轱辘手里:
“丈人,这个您拿好!
秦姨都给俺安排明白了,您明天直接去厂里找厂长签字就成!
俺娘说,她早就跟厂长说好了!”
还不等马大轱辘仔细琢磨话里的味道,高大宽用袖子一抹鼻子,含糊道:
“丈人,俺得赶紧去找债主还钱了,俺先走了啊!”
说完,他揣着巨款和粮票,转身就溜。
他还得去赶紧找书里的另一个女主角办事,没空陪这老头在这扯淡。
而马大轱辘看着手里这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介绍信,再抬头看看高大宽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冷笑一声:
“要不咋说你这小子傻的不冤呢!
一百块钱加粮票就把这金饭碗给卖了?”
说着,马大轱辘把介绍信打开,看着上面的红章,牙床都笑出来了。
“哎呀,没想到啊,这留城证……”
“……咋就那么难弄啊!”
东门老陆家,陆欣颖的母亲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震英叹了口气,伸手揽着自己的闺女。
看着自己俏模样的独苗苗,陆欣颖的母亲这个心疼啊。
“我苦命的囝仔,怎么能离开我呦……”
陆震英闻言也叹了口气,他能怎么办呢。
就算他是模范,但是这年头模范就代表事事要争先!
大家都下乡了,难道还能让他一个先进模范的女儿带头留城不下乡留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