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行,那大宽,你跟你叔坐着啊,我煮饺子去。”
说着,何莉安顿好两个男人,转身进了里屋。
里屋里头,陆欣颖正在那边收拾炕上的东西呢,门一开,小丫头一转头,两只大鞭子一甩。
“咋了,妈?”
“丫头啊,别猫着了,出来帮妈忙来。
咱家来且了,你大宽哥还没吃饭呢。
你去外物地下,把缸里那兜冻饺子拿出来,咱们给他煮上。”
这时候虽然刚入冬了还没下雪,但是也能冻住东西了。
报出来的饺子沾了水冻住,能冻一冬天不是问题。
陆欣颖赶紧打开门应了一声:“哎,知道了妈。”
她快步走出来,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瞟向一旁那个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的高大宽。
这时,陆震英发话了,他冲着高大宽招招手:
“来来来,大宽,别干坐着了,咱爷俩上炕,暖和。让她们娘们忙活去。”
说着自己先脱鞋上了炕,盘腿坐在了小桌边。
高大宽“哎”了一声,有些拘谨地学着陆震英的样子脱了鞋,也爬上了炕,坐在了陆震英对面,腰板挺得笔直。
演傻子他可太权威了。
陆震英见状从烟盒里摸出一根“大生产”,划着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瞪眼看着高大宽,随口问道:
“会抽不?”
高大宽连忙摇了摇头,一脸老实巴交:“陆叔,俺妈以前不让俺抽,说呛嗓子,还费钱。”
他这倒是实话,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之前,他妈都不让他抽烟。
主要是老头是肺癌死的。
陆震英却不以为然地一摆手:
“哎,老爷们哪有不抽烟的?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抽一口,能压得住!”
高大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一笑:
“叔,俺妈还说俺是死心眼子,一根筋,没啥心事需要压……”
陆震英被他这话逗得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呵,这才好呢!老爷们就得这样,没有那些个花花肠子,痛痛快快的,比啥都强!”
他就喜欢这样的傻孩子,老实,踏实,不扯淡!
正说着,何莉端着一个搪瓷盘走了进来,盘子里是煎得金黄的鸡蛋和一碟拌好的清爽白菜心。
这年头这就算是顶流的下酒菜之一了。
“来来来,你们爷俩先就着这个喝点,饺子刚下锅,马上就好啊!”
说着,她把盘子放在小炕桌上。
陆震英把装着白酒的茶碗往高大宽那边推了推,又指了指菜:
“吃,别瞅着了,饱饱的吃,在叔这儿别装假啊!”
高大宽赶紧应声:“哎!谢谢叔,谢谢婶子!我这就吃!”
他拿起筷子,有些笨拙却又目标明确地夹起一大块煎鸡蛋,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含糊不清地由衷赞叹:
“真香啊!婶子手艺真好!”
笨豆油煎土鸡蛋,再来点小葱,这谁顶得住啊!
陆震英眯着眼睛,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吃得香甜的高大宽。
何莉放下菜又赶紧回了厨房。锅里的水已经滚开,冒着腾腾白汽。这时陆欣颖也拎着那兜冻饺子走了进来:
“妈,这些够吗?”
何莉探头看了一眼:“哎呀,先煮着吧,不够吃再下点挂面垫吧垫吧。”
她接过饺子,利索地“噗通噗通”倒进了翻滚的开水里。
陆欣颖一边拿起蒜瓣剥着,一边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屋里传来的动静。
当然,主要是高大宽那毫不掩饰的、筷子碰着盘子的清脆声响,以及他偶尔发出的满足的叹息。
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何莉身边,压低声音问:
“妈,高大愣子……他这大晚上的跑来干啥来了?”
何莉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饺子防止粘底,一边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啧,高大愣子也是你能叫的?没大没小!你得叫大宽哥!”
陆欣颖吐了吐舌头,赶紧从善如流地改口:
“是是是,大宽哥……那他到底来干啥了?”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这傻小子平时见了她都躲着走,今天居然主动登门,还跟爸爸喝上酒了?
何莉往锅里点了瓢凉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大宽他……说是要跟你一块儿下乡。”
“啥?”陆欣颖手一抖,差点把蒜掉地上,她瞪大了眼睛。
“他要跟我一起下乡?他不是……不是有留城的工位吗?”
“谁说不是呢!”
何莉又是一叹,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
“可这傻小子,一个是叫后院那马大轱辘和他家那个精得跟鬼似的闺女给骗了,听说连工位介绍信都让人家给糊弄走了。
另一个……也是听了你那个没福气的高家大姨以前的话,说是要照顾你。这不,傻了吧唧地就跑来了,连饭都没顾上吃,就缠着你爹给他开知青证明呢。”
陆欣颖闻言怔了一下,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忿:
“那老马家……也太缺德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何莉赶紧附和:
“谁说不是呢!哎……大宽这傻孩子也是真可怜,但凡家里还有个能主事的大人,哪能让人这么欺负……”
说着,锅里的饺子又滚了三滚,个个肚皮鼓鼓地飘了起来。何莉麻利地用笊篱把饺子捞进一个大碗里,递给陆欣颖:
“好了,快端上去吧,让他们趁热吃。”
陆欣颖接过热气腾腾的饺子碗,小心翼翼地端到里屋炕桌边,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来来,饺子好了,刚出锅的,快,大宽,趁热吃!”
高大宽正跟陆震英说着什么,闻声赶紧伸手去接盘子,嘴里说着:
“谢谢妹子”话还没说完,一抬头,正对上陆欣颖那双明亮中带着探究好奇的眼睛。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猛地低下头,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手僵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整个人窘迫得不行,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一旁的陆震英见状满意的笑了笑。
而低着头的高大宽也笑了笑。
他知道,这事成了。
绝对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