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打定了主意,赖川就开始准备折腾起来。
眼看着高大宽手腕上那块锃亮的上海表,赖毛子那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呲高大宽一脸了。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赖毛子脸上立刻堆起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表情,凑近高大宽,压低声音说:
“哎,大宽,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实在!
你不要钱,咋就要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呢?”
众所周知,一旦一个人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一般肯定就是要算计你坑你了。
而高大宽见状赶紧憨憨地护住手表,张嘴笨嘴拙舌的辩解道:
“俺……俺这不是准备下乡了么,总得有个东西看看时辰、看看点儿啊。
要不然耽误了干活咋整?再说了,这玩意成天挂在我手上,也省着丢啊!”
“嘿!说你傻你还真不上道!”
赖川一拽他的胳膊,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伸手捏着他的破大衣,张嘴唾沫横飞地“分析”起来。
“你要去的那是乡下!
知道乡下啥样不?
那嘎达满地泥泞,到处是都是土了坷垃。
你还干活出汗,一天天又风吹雨淋的!
你这表是金贵玩意儿,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戴不了两天,表里面都是铁的,这要是进了灰、受了潮,那不就生锈了?
到时候,你这表的机芯一坏,整个就废了!
等着表坏了,它就算再值钱也就是块废铁,能顶饭吃还是能顶衣穿?屁用没有!
三转一响,你这玩意要是转不起来了,那你还找什么对象啊!”
高大宽一听,就跟看见了自己媳妇是个男的一样,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伸出手来,紧紧捂住手腕,大嘴一扁扁,眼瞅都要哭了:
“啊?真的啊?那可咋办啊?俺……俺这不是亏大了吗!”
赖川一看他这反应,心里乐开了花。
行,还得是你啊,这不锈钢的玩意都能信生锈。
心里头乐得屎都拉出来两坨,赖川脸上却是一副仗义帮忙的模样,拍着胸脯就跟秦琼一样义薄云天的说:
“这么的吧,大宽,咱们都是一个厂的,我还能看着你吃亏?
嫩么的,你要是信得过我,你这表,你倒给我吧!”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我也不白要你的!你这不眼看要下乡了吗,身上没钱咋行?
我给你折成钱!
一百块!现钱!一分不少你的,咋样?”
他故意把“一百块”和“现钱”咬得很重,高大宽那脑子,肯定会被这俩字绕迷糊。
结果没想到他这如意算盘,这回打失败了。
高大宽把脑袋摇得像大拨浪鼓,连连后退。
“不干不干!绝对不干!
卖给俺表那个马……那个人可说了,这表在百货大楼里,少说也得一百三十多块呢!
说啥俺都不能这个价给你!亏太多了!”
赖川一听这傻子嘴里蹦出来那个马字,心里顿时一激灵。
果然,姓马,还有钱,有手表,那肯定是马大轱辘没跑了。
肯定是马大轱辘为了让他闺女留下来,骗了高大傻子。
赖川心里暗骂一句马大轱辘不是个人,但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表,又实在舍不得。
想了想,他一咬牙,像是下了血本一样,跺脚道:
“行!行!就按你说的,一百三!就一百三给你算!总行了吧?”
说着,他一把抓过高大宽拿着粮票的手,把粮票塞回他怀里,快速说道:
“你看好了啊!你欠我的那三十块钱,我也不要了!
就当哥们情谊!我再给你一百块钱现钱!
这加起来不就是一百三了吗?粮票也还你,你自己留着下乡用!”
说着,他又凑近了高大宽。
他害怕这小子反悔,他得把这买卖盖棺定死了再说!
凑在高大宽身边,赖川清了清嗓子,用极具诱 惑力的语气逗扯道:
“我跟你说,大宽,这钱那可是实在东西!
你想啊,这钱揣在怀里,那走遍天下都不怕呀!
这不比那戴在手上怕丢、怕坏的表强多了!
你想想,你拿着这一百块钱,出去下馆子,那肉馅的大饺子,你想吃多少顿?
啊?
一斤肉蛋饺子才一块钱啊!
这一百块钱,那就是一百斤饺子!
那一个个鼓的跟小金元宝似的,你要是咬一口滋滋冒油,满嘴香!
在沾点蒜泥,那不比你这铁疙瘩强?”
高大宽听着他的描述仿佛真入戏了,那眼睛顿时都直了。
赖川豆看着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高大宽就跟被人下了咒一样,开口喃喃道:“啥……啥?肉蛋饺子?一咬一口肉?”
赖川一看有戏,赶紧加重筹码,指着那沓粮票:
“对啊!大肉蛋饺子!那不香掉牙!
你再配上这全国粮票,走到哪个馆子不能吃?
这一百斤粮票,加上一百块钱,那够你吃多少顿大饺子?
能把你活活撑死!
咋样,换不换?”
高大宽目光猛地坚定起来,迅速的吸溜了一口口水。
眼看着就把快要流到下巴的口水吸了回去,大脸上露出刚毅决绝的表情。
他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大吼一声:
“行!俺换了!”
“哎,别喊啊!”
吓得赖毛子赶紧跳起来捂他的嘴,不跳起来不行,实在是够不着。
而高大宽说着,就动作麻利地解下手腕上的上海表。
随后看也不看就塞到赖川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伸出大手:
“表给你!钱呢?快给俺钱!”
赖川一把抢过手表,爱不释手地摩 挲着表壳,心里乐开了花,迫不及待的一边往手上戴,嘴上却一边说:
“哎,说你傻你还真傻!
谁没事出门在身上揣着一百多块巨款啊?
走,你跟我回家拿去,钱在我家放着呢!”
赖川家和陆欣颖家离着不远,很快,高大宽跟着赖川来到了他家。
赖川让他等在门口,自己钻进屋里鼓捣了一阵。
过了十分钟,高大宽就看着他拿着一沓钱走了出来。
赖川把钱递向高大宽,故作大方地说:“喏,给你,点点吧!”
高大宽伸手就要接过来,嘴里自然是大大方方的说着:“没事,俺信你!”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要碰到钱的时候,赖川却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一张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戏谑和“教导”意味的古怪笑容,看着就跟给杰瑞下套的汤姆猫一样。
他指着高大宽的鼻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站在高大宽身前说道:
“哎!高大傻子!说你傻你是真他妈一点不掺假!
这我可得给你上这出门在外的第一课!”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钱,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
“到了外头,别他妈瞎信别人!
尤其是涉及到钱的事!
你都不知道那帮王八犊子心里揣着啥黑心烂肺的算计!”
说着,他把那沓钱重新递到高大宽眼前,语气带着命令:
“点!当着我的面,一张一张给老子点清楚了!看看是不是正好一百块!少一张,我都跟你姓!”
高大宽像是被他吓住了,呆呆地“哦”了一声,然后笨拙地接过那沓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大拇指,开始一张一张地数起来: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三十……八十……”
这边一数到八十,手里的钱没了。
高大宽抬起头,一脸茫然和惊讶地看着赖川,瓮声瓮气地喊道:
“哎?赖毛子,这……这咋只有八十呢?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一百吗?加上欠你的三十,这应该是一百三啊?这……这少了五十呢!”
赖川看着高大宽那副焦急又懵懂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抱着胳膊,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晃了晃手腕上那块刚刚到手、还带着高大宽体温的上海表,理直气壮地说:
“没错啊,是八十!
高大傻子,我刚才不是教你了吗?别瞎信别人!”
“你要是走了,我回头就说没有这事,你不就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