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已极……”楚行风细细的揣摩着虞寒衣说的这一番话,突然眉目张扬的笑了起来,“虞太子这番论调本王倒是喜欢,只是见虞太子似乎是一个明白人,倒是不如指点本王一番。”
闻言,虞寒衣瞬间看向楚行风,缓缓的蹙了蹙眉。
楚行风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虞太子有所不知,本王总觉得如今这东陵乱啊,似乎是要起什么大事的迹象,这太子嘛,本王又不怎么能瞧得上……真是难啊……”
此时楚行风的这番话,只要是个人就能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故意这样说的罢了。
但是虞寒衣却还是颇为认真的说道:“乱象?东陵一早便立了太子,诸王又早已就藩,又有什么好不太平的呢?”
“靖王!”楚行风笑着说道:“本王听闻虞太子在大护国寺的时候,与靖王和那凌家小姐有一些交情,想必应该是知道靖王的为人的吧?”
虞寒衣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说话的语气也是依旧平静,“靖王殿下……本宫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靖王殿下性子不算是刚强,是有些非俗世中人不沾烟火的性情了,反倒是那凌家小姐为人悍厉,据说就连家里的姐妹也是抬手就打,面对着靖王的时候也是不假辞色,这日后靖王妃过门,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虞太子这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呢?”楚行风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儿起来,“这靖王殿下身体不好,又十五少年的时候便就藩了,本王与他没有什么交情,不过从前靖王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却是见过一两面,这靖王殿下的性子,可真不像是虞太子所说的这般。”
“华安郡王以为如何呢?”
楚行风说道:“本王觉得,这靖王殿下,似乎不是什么凡人……就如同虞太子你一样。”
有道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句话虽然说得的确是难听了一点,但道理却是对的。
在大多数时候,最不起眼最默不作声的那一个,往往才是最后的赢家。
就像是虞寒衣一样,在南诏那十几位皇子相继离奇之前,这天下间谁知道还有虞璟这么一个人,如今就算是他坐上了南诏太子之位,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还觉得虞寒衣的太子之位是他走了大运捡来的。
虞寒衣目光定定的看了楚行风一眼,随即转身走到了边上榕树下的一张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了,“看来华安郡王这是准备要与本宫聊聊了。”
楚行风也跟过去,笑了一声说道:“虞太子,咱们认识了这么久,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
“本宫从不交朋友。”虞寒衣嗤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华安郡王这样有兴致,那本宫就给华安郡王讲个故事吧。”
“啊?”楚行风扬了扬眉。
虞寒衣缓缓的说道:“从前本宫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宫院里又一个老嬷嬷,据说是从前伺候过本宫皇祖父的老人,脾气架子都大得很,时常指着本宫的鼻子、揪着本宫的耳朵骂……”
楚行风没想到虞寒衣竟然会突然说起这样的事情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不禁说道:“什么下人,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我还没说完呢。”虞寒衣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贯那个本宫的自称都忘了,沉沉的呼出了一口气来,说道:“我母亲闵氏貌美却不得宠,久居在那宫院里,性子日渐的刻薄,稍有不愉便要打骂我出气,口口声声说是生下了我这个小畜生,才让她失了圣宠,但是我知道,她之所以能够生下我,不过也就是我父皇醉酒之后一夜的恩泽罢了。”
说到这里,虞寒衣将袖子挽起了一截,随即便能够看到那比寻常男子要纤细的手臂上,竟是错落着一片圆形方孔与铜钱一模一样的疤痕,其中最清晰的一个,上面还隐约的能够看出来兴德通宝的字样。
而兴德,便是如今南诏皇帝登基时的年号。
虞寒衣伸手拂过自己手臂上的那一片斑驳的伤痕,垂下眼帘,现场细密的眼睫瞬间便遮住了眼眸中的神情。
“这东西在民间叫做情疤,一般都是男子在与青楼女子或是富贵人家府中的贱妾婢女欢好的时候用铜钱在烛火上烧红了烙在女子身上的。”虞寒衣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在我年幼的时候,我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么个法子,便是打骂不过瘾的时候,就会在我手臂上用铜钱烙印。”
楚行风听了这些话之后,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从前只知道这位南诏太子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了太子之位。
可就算是从前虞寒衣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那也是天家皇子、帝王骨血,竟然能被这样糟践。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楚行风面上却并不会表露出分毫来,只是说道:“可这与那凶悍的嬷嬷有什么关系?”
虞寒衣扯唇笑了一声,说道:“每当我母亲气急了要动手的时候,那嬷嬷便会对我破口大骂,在屋里骂了还嫌不够,还要揪出去骂,在那老嬷嬷还活着的时候,对我骂尽了世间最难听的话。”
楚行风很难想象,虞寒衣从前在幼年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过活的。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她就死了。”虞寒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眶竟是红了一圈,声音也是闷闷的,“那天我为了躲我母亲,一大早便去了御花园,结果正好撞上了我七哥练剑摔了个跟头,他心里有气没出发,便想要拿我撒气。老嬷嬷出来寻我正好瞧见了,便想要学着从前在我母亲跟前那样,大骂着将我拽走。结果她刚一骂出口,便被我七哥找到了发作的由头,命人活活的将她给打死了。”
后面的事情虞寒衣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到如今。
他那时候没有胆子在七皇子面前救下那个老嬷嬷,甚至是在老嬷嬷死了之后,他都只能任由宫里的太监将她的尸首用席子卷了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