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生摆了摆手,“证件不用看,一看三位领导的气质就是上级单位下来的,这里到办公的地方还有几百米,不能累着领导,我上车给各位带路,把车开到办公室门口。过年了,顺便装点年货。”
年关将至,上面行政部门到自己能够行施执法权的企业里检查,多是为了年货来的。安全处长他们这一行是安全办统一安排的,不是为了要年货而来,但是人家硬要给也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不是?
处长没有说是允许装还是不允许装,“还是先汇报你们的安全生产措施吧,必要的话到井下看看。”
林从生没有说话,把车指引开到了后勤生活的院内在一排看起来较为破旧的瓦房前面停了下来,说:“三位领导从太宁市区远道来,到休息室喘口气,我们老板到县上开会去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处长说:“不用等他了,你汇报一下你们节日期间采取的安全生产措施,然后到井下一看我们就打道回府——我们也想着过年。”
林从生把三人引到一间类似接待室的房间里,把他们让到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们泡好茶水,道:“节日期间的安全生产措施,这就简单了:现在是用工荒,工人都跑到别的矿上去了,我们也不与别的矿争人了,已经放假,过了年初十以后再恢复生产。节日没有生产,这生产安全不就简单了吗?”
“是呀,我们的工人都被别的煤矿给撬走了,我们不放假怎么办?”
说起工人上班的事,处长想起了在煤矿外面两位井下工人亲属委托自己的事情,问他:“你们有没有扣留下井的工人?”
林从生好像是对他的问话很意外,“我们扣下井工人干嘛?”
安全处长说:“又不是我让扣的,我知道你们干嘛要扣人?昨天来上班的工人怎么没有回家?”
林从生心头一紧,他们不是来检查安全生产的,是来找人的。
他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探问道:“我们现在放假,连食堂师傅都走了,哪儿还有人做饭给一个班几十个工人吃,没有扣人,昨天也没有下井的工人来上班。”
安全处长问矿上扣没扣人,没有问扣了多少人,林从生做贼心虚,自己说出了没人做饭给一个班几十个人吃。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是说漏了嘴,安全处长当时也没有听出来,把狗蛋堂舅的话搬了出来,“人家工人的家属昨天开着、开车把工人送到了门上,你怎么还说没有下井的工人来上班?”
安全处长生长在省城,对农用三轮车不熟悉,话到嘴边又记不清狗蛋堂舅说的“三蹦子”,改口用了个“车”,反正“三蹦子”也是车。
矿工干的是力气活,一般都是家庭的主力,附近的都是步行或骑自行车,少部分骑摩托车。
自行车和摩托车都在天大亮以前被他们三个矿长搬到了空闲的车库里,王二柱班里人来上班的痕迹基本上都已被他们给抹净,没有想到的是有的工人会是被人开着车送来。
既然是开着,那一定是机动车。开着机动车送人,不可能只送一个人。
这样说来,知道那伙子人来矿上班的不止一人。
他觉着他们并没有把漏洞全部糊死,是不是有必要组织救援下面的人。
但自己不是决定问题的人,必须向庄得利汇报。
想到这里,他对安全处长说:“处长您和那两位领导先喝着水休息一会,我去那边给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他往回返了没有。”
安全处长把自己的手机给他,说:“大冷天的,别跑来跑去,用我的电话打。”
林从生说:“我们这附近没有移动公司和联通公司的基站,外面的信号又被大山给挡了进不来,大哥大、手机都不能用。”
安全处长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果然没有一点信号。
林从生来到了庄得利的矿长办公室,把正在里间卧室里开着空调休息的庄得利喊了起来,把安全处长已经知道王二柱班里的工人昨天来上班的事。
庄得利听了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从生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他正在思考应对之策,怕打扰了他的思路,静静地等着他。
过了足有一支烟的功夫,庄得利才说:“这三个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他们来到就提井下工人的事,是不是专为他们来的?”
林从生说:“我看不像,他们怀疑昨天来的井下工人被我们扣住下班也不让走,没提井下出事故的事,我估计他们知道昨天有井下工人来上班,不知道井下发生事故。这样的话,临走除了给他们装上年货外再给点过节费能不能封住他们的口?”
庄得利说:“如果来的是一个人用你说的办法行,但他们是三个人,还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给钱没有人敢要,所谓一个人撑死,两个人饿死,更何况他们是三个人。”
“你说怎么办?”
“拖,只能往后拖!”
庄得利给他安排道:“你就说我正在往回赶,约几个酒量大的陪着他们喝酒,让他们喝得不能走,最好是醉过去,明天看看事态的发展,如果明天家属们真以为到别处上班了,不来找人,就把他们放走。”
“如果年后家属再来找人呢?”
林从生问道。
庄得利说:“咱们三个人今年是过不上安生年了。除夕这天把保安的假也放了,咱们三个人在泥浆里掺上少量的水泥,把十七号支矿道封死,从那几个一点煤也采不出,没有包下去的支矿道中找一个编为十七号支矿道。
过年以后家属来找,咱们还说没见着人,不行的话让他们自已到井下找。
别说矿黑子家属,公安局下来也不可能找得到我们封死的矿道口。找不到人,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用。”
林从生依然很担心,“今天或者明天,家属们再来找,用今天的法子打发不走,把公安局的人引来怎么办?咱们不能老留着他们三个吧?他们喝醉了好办,等到醒了酒再要走,咱没有办法拦。”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庄得利眼里闪出了凶残的目光,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用刀抹的动作。
林从生感到一股凉意从脊柱升起,立时头脑里冒出四个字:人为财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