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的实习医生撞开浴室门的刹那，粘腻血泊让他皮鞋打滑，急救箱脱手飞出。

　　箱体撞在浴缸边沿弹开，滚出的肾上腺素笔正巧滑到司白云脚边。

　　碎裂的瓷砖缝隙渗出暗红色液体，淋浴喷头仍在滴落混着血丝的水珠。

　　急救箱撞在铸铁浴缸边缘发出金属悲鸣，滚落的肾上腺素笔在血泊中划出蜿蜒轨迹。

　　司白云跪坐在湿 滑地砖上，膝盖早已被血水浸透，医用橡胶手套与血肉粘连发出细微的撕扯声。

　　“缝合线……”司白云的声音像精密仪器合成的电子音。

　　怀青山不知从何处递出器械时，一张皱巴巴的快递小卡飘出来掉在地上。

　　［真的医生来了，业余人士快滚开吧］

　　［就是，再给你缝下去人都死了］

　　［好了好了已经赚够礼物钱了吧，别再吃人血馒头了］

　　在看到杵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医生们时，这种弹幕又开始刷了起来。

　　柳叶刀客突然连刷十条弹幕：

　　［注意看！她用的是改良版褥式缝合！］

　　［血管吻合角度精确到89.7度！］

　　［持针器每15秒换一次受力点防止组织撕裂！］

　　［这特么是顶级三甲医院主任级水平！！］

　　［握草，是官号？］

　　［握草，是官号！］

　　直播间观看人数突破百万，暴雨正疯狂敲击着防爆窗。

　　[用户 前神经外科护士]的金色弹幕划过：

　　［她在用改良Kessler缝合法！注意看肌腱缝合顺序！］

　　只听弹幕一片握草声。

　　“组织钳。”

　　直播间镜头扫过伤者外翻的颈动脉，暗红色创面随着脉搏颤动喷出血雾。弹幕突然炸开金色特效：

　　[用户 柳叶刀客 打赏超火x10]

　　［放大创口！这角度能看到颈动脉窦！］

　　［她正在用显微持针钳做血管端端吻合！］

　　一地还散着热度的血液中，两个全身满是血的人心无旁骛得合作着一场手术。

　　而那躺在地上的伤者，他的胸口正平稳的呼吸，大动脉的血液也没有再流出。

　　看到眼前这一幕，要怎么喊他们停下。

　　即使是在这种环境，那位主刀操手的每一步都精准无误，仿佛在看一场学校里大屏幕上放映的教学视频。

　　精准、优雅、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在感叹面前手术的完美后，一股难以置信同时涌上在场除了那两人的心头。

　　那位司白云，他不是早就拿不起手术刀了吗？？？

　　而那些手术工具，又tm是哪来的？？？

　　他们认识司白云，年轻的天才。

　　一位医护人员看着司白云持针的手指。

　　那道狰狞疤痕随缝合动作起伏，如同盘踞在白玉上的毒蛇。

　　她想起医闹事故发生前的一期医学期刊封面——

　　照片里这双手正握着显微手术钳，在0.2毫米的血管上跳芭蕾。

　　天妒英才。

　　那双被砍坏了双手，不管过了多久，都会一直印在上面的狰狞伤疤，还有无法不颤抖得拿起东西的病症。

　　那不是心理疾病，而是实实在在的神经受损。

　　曾经天之骄女的司白云，不仅辞了职，应该是连手术器械都不会再摸的啊！

　　可现在，她怎么会再次拿起手术刀，在他们面前上演一场完美的手术啊！

　　还有那个男人身边摆着的手术盘。

　　他哪来的那些东西！

　　窗外忽然雷声轰鸣，暴雨倾泻而下。

　　血水顺着地漏形成漩涡，打着转吞没司白云掉落的一缕碎发。

　　怀青山摸出手机看时间，——此刻照片溅满血点，一瓣一瓣如同血色的花朵。

　　“你们……”护士长刚开口就被怀青山的眼神制止住。

　　不要打扰这场手术。

　　那个眼神如此诉说。

　　手术？

　　妈的，这算手术？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教授用镊子夹起跳动心脏的瞬间。

　　此时有个医护人员反应过来，转头想问刚刚带他们进来的那个路人，却发现对方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只是对方拿起来手机打开阿斗直播间目不转睛的看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们又在干什么？”

　　在风中凌乱的医护人员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路人听到他的问话，后退半步，直接讲手机屏幕亮出来：

　　那是竟然是一个阿斗直播间！

　　直播画面里的正是现在这场手术！

　　怀青山染血的侧脸与身后破碎镜面交叠，宛如打碎的圣母像重组在血色祭坛。

　　弹幕突然飘过金色特效字体：

　　[用户 前神经外科护士 打赏星空战舰x10]

　　［这是教科书级的颈动脉缝合！她是哪个医院的？我怎么没见过她！］

　　护士长盯着那条弹幕苦笑。

　　司白云——落魄的天才，此刻正跪在血泊里完成可能是她职业生涯最伟大的手术。

　　防水胶布固定的无影灯突然闪烁，在司白云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破碎镜面映出司白云绷紧的下颌线，无影灯在潮湿墙面投射出扭曲人影。

　　她右手持针器精准刺入血管外膜，左手镊子翻起组织的角度精确得可怕。血珠顺着银质器械滑落，在手术单上晕开星星点点的红 梅。

　　“生理盐水。”司白云伸手时，怀青山撕开包装袋正好递给她。

　　液体冲开伤口的瞬间，血珠溅上他颤动的喉结，在直播间特写下仿佛诡异的红痣。

　　弹幕突然安静，所有人看着司白云的手指在血肉中翻飞，像钢琴家弹奏死亡与生命的变奏曲。

　　当弹幕中终于有人注意到司白云手臂上横跨着几乎整个小臂的深深的伤疤时，只会握草的的弹幕们开始探讨起那道伤疤。

　　弹幕突然飘过一行小字：

　　[用户 三院保洁刘姨：哎？这不是当年急诊科被砍的司医生吗？］

　　五秒后，弹幕池被医学界ID淹没，各位业界人士们纷纷痛失网名：

　　［认证用户 华山神外李主任 打赏航母x1：小司？！］

　　［认证用户中山医器械库 ：这双手！她当年找我定制的过手术钳！！］

　　［用户 被救过的医闹家属：她是我主刀医生！

　　我当时还躺在病床上，她来问我情况，突然就被冲进来的人砍了！］

　　［然后我本来另一个受伤就被其他医生接手了，因为她不能恢复了］

　　［草，那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扮猪吃虎，想一鸣惊人？］

　　［惊个屁啊，她都是上过医学杂志的天才了！］

　　此时，一条毫不显眼的白色弹幕滑过：

　　［用户 7444448：果然是她］

　　这个弹幕在一片握草和专业分析里尤为显眼，也格外古怪。

　　如果仔细对比过去，会发现这短短四个字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恶意。

　　但弹幕刷的太快，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

　　急救车红蓝灯光穿透雨幕在浴室墙面流转，地上的血液几乎要干涸殆尽。

　　最后是——

　　司白云剪断最后一根线头。

　　抬起手将线剪放入怀青山托着的铁盘中，发出“吭啷”一声。

　　“结束。”

　　两个疯子拿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医疗器械，在冷色的浴室瓷砖地板上，完成了本该在顶级手术室进行的奇迹。

　　而这一切，似乎都和旁边那个主播有着莫大的关系。

　　医护人员看着在那边吊儿郎当的怀青山如此想着。

　　司白云将还在昏迷的海克容交给救护人员，脱掉被血浸染完了的长外衣，还仍对刚刚发生的事极为恍惚。

　　她完成了一台手术？

　　在神经受损之后？

　　司白云有些激动，她找到公寓里另一个浴室，内心极为期待的抬起自己的双手。

　　可是，它们还是如平常一样，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刚给海克容止血、帮助呼吸，还有门外还在忙活的救护人员，这些都不是幻觉的话——

　　那现在自己的手又为何还在颤抖？

　　她猛然想到，就在刚才，明知道她的手无法再拿手术刀救人的怀青山，毫不犹豫得请求她帮忙主刀。

　　就好像怀青山知道，司白云的手会恢复一样。

　　是因为他吗？

　　再没有其他解释了。

　　司白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微微发烫，屏幕上是还在播着的青山就是金山的直播。　

　　[用户 三院器械商]的弹幕突然爆红：

　　［她刚刚用的持针器是2024年国际医疗展新品！］

　　［可那款产品下月才上市啊！！］

　　怀青山……

　　这个也是，那些毫无来源就突然出现的，专业的医疗器械。

　　司白云内心沉重，渐渐冷静下来，走出浴室看到疲惫的那个人。

　　想要问出口的话停在嘴边，看到公寓那落地窗上淅淅沥沥的雨滴，司白云转过头，打算出去透透气。

　　直播已经断掉了，司白云走进电梯下楼。

　　看着显示楼层的数字一个一个减少，司白云放空自己，尽量什么也不去想。

　　她的手怎么办？

　　不，不该说怎么办。

　　应该问，再次体会过完整灵活的双手的自己，该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怀青山一直想要让自己加入他，看上的就是自己曾经精湛的手术技艺吧。

　　那是不是，只要她开口，就能再一次回到——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难以遏制。

　　司白云现在几乎想要立马改变电梯的朝向，冲上去求怀青山让自己加入救援队。

　　太好了，太好了。

　　只要她开口，就能获得一双完美的医疗之手，只要她加入，就能再次站上手术台，重新回到向往的医学界，成为那曾经耀眼夺目的手术之星。

　　还剩十层，电梯却停下了。

　　刚刚那个代理的路人先回到自己家里拿了点东西，打算去帮个忙，在看到电梯里的司白云后，眼睛发着光的崇拜着看她。

　　但对方像是没看见他，或是无视了他。

　　路人只是以为司白云太累了，悄悄的走进电梯内不打扰到她。

　　司白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一时难以分清这是因为神经受损，还是她激动难忍。

　　突然，从来安静的手机响起连绵不绝的振动。

　　“嗡嗡嗡……嗡嗡嗡……”

　　司白云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自己曾经的同学、同事、老师，几乎全部都给她发来了消息。

　　［司白云你手好了？奇迹吗，还是什么办法？］

　　［司医生，我看到你在直播里的手术了，好精彩！你是怎么恢复的？］

　　［小司啊，好久没见了和老师们聚个餐吧。］

　　大部分是不甚熟悉的人，司白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念不顺。

　　一阵冷意涌上心头。

　　自己因意外失意后，曾经和自己在医院学校里有关系的那些人，在安慰了当时的她几句之后，就消失不见，再也不似从前见她就摆出笑颜的样子。

　　她并不因为这个生气。

　　不管他们是因为太忙，或是不想提及伤心事以免伤到她，或者是真的不屑于和她有交集，她都能理解。

　　可现在又算什么？

　　不顾她曾经的伤痛，一个个趋之若鹜的来探寻她手臂恢复的秘密。

　　可这些人不知道，她能重新走上手术台，全是因为怀青山。

　　司白云回想起刚才的自己，和自己龌龊的心思。

　　她加入救援队的目的，不是救人，而只是自私得想让怀青山帮她。

　　司白云看了眼手机上大量的未读消息。

　　她也没什么区别……

　　在知道这种事后，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不论如何都要利用。

　　司白云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那个路人。

　　这个人应该是怀青山的粉丝，司白云还记得这人在看向怀青山和自己的时候满眼的崇拜和单纯的向往。

　　如果他也知道怀青山其实有超越现实的能力的话，还会和之前一样单纯的支持着怀青山吗？

　　不会因为一时邪念而出手迫害吗？

　　路人似乎被司白云盯得很紧张，虽然满心的疑惑，但拼尽全力不去转过头对视。

　　司白云收回视线，将注意力移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里。

　　熟人的消息里还夹杂着几个不认识的人，都是在问为什么会有那些医疗器械。

　　熟人的消息里，似乎都把那些器械当成是她带来的了。

　　司白云松了口气。

　　现在所有的焦点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怀青山。

　　怀青山那些超现实的能力没有暴露，如果有人有坏心思，先找上的也是她。

　　无视了各种社交软件上的红点，司白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电梯到了，和路人打了个招呼后，没管身后激动的要晕倒的路人，司白云走到呼呼吹着夜风的大楼下。

　　夜空清澈，云层遮不住明亮的月亮，洁白的月光照亮救护车旁忙碌的众人。

　　当司白云想随便给怀青山发个信息然后走掉时，之前那个戴眼镜的医院实习生让她也一块儿去医院检查一下。

　　怀青山也一起。

　　司白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