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怀青山在自己的公寓里做着心灵大保健的直播。

　　昏黄的落地灯在墙纸上投下波浪形光晕，笔记本电脑架在堆满零食包装的折叠桌上，摄像头角度刚好避开身后晾衣架上挂着的三条同款牛仔裤。

　　［话说，前两天那被救下来的海豚咋样了］

　　［啥前两天，都上星期了］

　　［人在医院，还能咋样］

　　［居然没人网暴海豚吗，我还以为会有巨多人骂他］

　　［他那心理状况，再被骂不就真嗝屁了］

　　［那是互联网友善起来了吗］

　　其实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放着直播的大学生正在做志愿。

　　消毒水味混着窗外的热气飘进鼻腔，监护仪规律的滴答。

　　大学生看了眼边上正在和自己一起看直播的海克容。

　　先不说精神，海克容身体上已经好差不多了。

　　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斜靠在床头，脖颈处纱布边缘露出缝线痕迹，像只被重新缝补过的破布娃娃。

　　此刻他正用缠着留置针的手戳着手机屏幕，指节凸 起的弧度像是要刺破苍白的皮肤。

　　他也满腹疑惑，和弹幕认为是网上的喷子突发善心手下留情不同——他完全不信真 善美。

　　摸了摸脖子上还没拆的线，海克容指了指手机上的直播画面，声音是割喉之后特有的漏风。

　　“他们怎么不骂我？我不是把他们最爱的主播弄得满身血吗？”

　　大学生无语的看向他：“咋滴，你很想被骂吗？”

　　没有管一脸黑线的海克容，大学生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

　　海克容用那漏了风的嗓子问，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金属管道里挤出来的，听得大学生头皮一麻。

　　大学生一副臭脸的样子示意他跟上来。

　　他们走进一个病房。

　　大学生咬了口苹果指着一个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说：

　　“李大叔，上个月差点被卷入机器，被青山哥救出来的，今天出院。”

　　大学生咬了口苹果，清脆的咀嚼声里，病床上正在收拾行李的中年男人闻声抬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他右手装着义肢，金属关节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大学生又指向另一个床位：

　　“这儿的王大婶，在家炒菜忘关煤气，青山哥给她背到医院的。”

　　被点名的胖妇人正在往保温杯里灌热水，闻言举起缠着纱布的手挥了挥，整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打石膏的小赵，之前车祸，救援及时保住了腿，也是青山哥救的。”

　　最里侧的年轻人敲了敲打着石膏的腿，表情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他床头柜上摆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漫画书，封皮边角都卷得像海螺。

　　海克容的下巴不知不觉张开，如果不是他脖子破了，他能现在就能赶紧吐槽了。

　　大学生掰着手指，嘴里嚼着苹果，一脸对自己说的话不以为意的表情，口齿不清得说：“这个星期因为各种意外事故被青山哥送过来的人，嗯，一、二、三……五个吧？”

　　这已经不是能震惊的程度了。

　　海克容维持着瞪大的褐色眼睛，走廊穿堂风掀起他后颈翘起的碎发。

　　一脸不可置信。

　　“欧对了，还得算上你。”

　　大学生补充道，然后耸耸肩，带着海克容返回了病房：

　　“青山哥救的人都数不过来，频率还忒高，要是真的每救一个人，就有人要被网暴，不说有多少人在意，喷子都喷的要得腱鞘炎了。”

　　大学生把苹果核抛物线投进垃圾桶，金属床架被砸得当啷一响。

　　海克容无话可说了。他不认识怀青山，也不知道他是主播。

　　从没想过会被人救下来，他都已经尽量保证自己五分钟就会失血过多然后死掉的了。

　　巧合？偶然？

　　被一个天天救人的家伙救了。

　　还被全网的人观看了救他的过程。

　　在醒来后，知道这件事，海克容还以为网络上会对自己全是嘲讽和恶意。

　　结果有0个人在意。

　　放在心头上的大石头就这样被告知了，那玩意儿是塑料泡沫做的。

　　怀青山的直播还在继续，弹幕上也早就没讨论海克容的事了。

　　镜头里的他正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背后是贴满便利贴的励志墙，某张写着“今天也要拯救世界！”的黄色便签正在空调风里轻轻颤动。

　　怀青山：充满小心机，嘻嘻。

　　在又开导完一个网友，看着满血的进度条和一片平和的连线人，怀青山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掉直播的时候，眼前上跳出系统提示。

　　怀青山瞟了一眼，发现不是心理危机干预脱离的提示。

　　他赶忙和粉丝们say goodbye，然后仔细查看起来。

　　【xxx已脱离危机状态】

　　【心理危机干预已完成】

　　【未检测到可干预对象，技能关闭中】

　　【救援奖励已发送至邮箱，请注意查收】

　　【系统能量已增加】

　　【系统能量已满，满足升级条件，目前升级中～】

　　怀青山岔着腰若有所思。

　　上一次系统升级得到了一个新技能菜鸟裹裹，现在是菜鸟裹裹Pro了，不知道这次系统升级会得到什么。

　　想到升级为Pro版本是菜鸟裹裹，怀青山想到距离之前再次使用菜鸟裹裹已经是一个星期了。

　　其实那次站在那道浴室门前，怀青山是直接想要用菜鸟裹裹召唤出救护车的。

　　但当时系统的答复是：

　　【技能等级不满足，您需要升级到Pro版本】

　　看着还算宽敞的客厅，怀青山两次都没想，直接发动了【菜鸟裹裹Pro】。

　　“出来吧！救护车！”

　　他中二地摆出动漫主角的姿势，手指向堆着鞋子的角落。

　　【技能 菜鸟裹裹Pro已启动】

　　“砰！”

　　和先前召唤出手术器械的悄无声息不同，哐当牢大一声，一辆标准的救护车出现在客厅。

　　周围挡道的的杂物全都因为反作用力被撞飞了，撞到玄关处的雨伞，然后雨伞炮弹般射向天花板，在吊灯水晶坠子间卡住不动了。

　　小几十张快递里的红色小卡片如破茧的蝴蝶飞了出来。

　　一只拖鞋砸到了怀青山脸上。

　　“……呃，幸好飞过来的不是啥杀人利器。”

　　怀青山揉了揉被拖鞋砸中变红的帅脸，颇为后怕的长吁短叹。

　　客厅乱的不行，是那种正常人看一眼就要爆炸——不，是看一眼后庆幸这不是自己家的乱。

　　地上是和菜鸟裹裹一起发过来的快递小卡片，扫码立返5元、好评返现、全五星10字以上、晒照两张balabala的字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快递站。

　　更别说那些被菜鸟裹裹的救护车创飞了的鞋啊纸巾啊衣服啊的了。

　　某只袜子正挂在救护车后视镜上随风飘荡，像面投降的白旗。

　　怀青山久违的觉得世界在针对他。

　　他选择性无视了地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看着几乎占据了整个客厅的，面前这个救护车，开始趴在地上检查了起来。

　　“嗯，轮子有气，车灯也没问题。”

　　救护车外壳上“青山特快”的喷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知系统什么时候偷偷加上的logo。

　　这是救人的，又不是送货的啊喂！

　　他站起来走进救护车里。

　　“我去，一模一样啊。”

　　和不久前才乘过的那辆救护车，车上的那些专用医疗器械一模一样。

　　他一脸惊奇得转进驾驶室，发现就连车钥匙都安好的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座椅上。

　　怀青山眯着眼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钥匙插 入，启动了一下。

　　然后——

　　“轰隆隆隆——”

　　居然能开！

　　虽然早就能预料到……

　　但这还是忒牛了吧！

　　怀青山赶紧把车熄火收起钥匙。

　　“我去，有了这个不得救更多人了！”

　　怀青山正在兴奋得畅想被救者躺在他的救护车里感激涕零，耳边不断响起系统邮箱奖励的声音时——

　　突然意识到那提示声是自己的手机……

　　怀青山赶紧拿起手机。

　　是李竹露给他的消息。

　　“之前在医院看到的那个男人，听前台说是医院病人的家属。”

　　“这样就没理由调查了，之前应该追上去问的，啧。”

　　朝他啧个啥舌啊喂。

　　怀青山心里这么吐槽，手上就这么发了出去。

　　然后成功收获了已读不回。

　　“心眼儿比蚂蚁小的女人，哼。”

　　怀青山不屑。

　　他关上手机，抬头看了看时钟，发现时间过的还真慢。

　　今天上午开了场直播，直播完了测试了下升级的技能，然后又看到了李竹露发的消息。

　　结果这一个上午还没过完。

　　“看来今天没啥救援任务，哎呦，好闲啊～”

　　地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返现小卡片：？

　　怀青山一拍大腿：“啊，对啊！”

　　返现小卡片：！

　　“我可以去我的救援队总部看看啊！”

　　小卡片们：（竖起中指）

　　刚刚被创飞的鞋子：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叫个什么。

　　怀青山哼着歌跑去了青山救援队总部。

　　青山救援队的场地内。

　　二十几个队员在场地里忙活着，从一辆卡车上搬下东西。

　　怀青山一到那就看到队员们满身热汗得从车厢里搬出沙袋来。

　　有个手上拿着板子和笔，在大夏天还穿了件长袖衬衫的眼镜男，在看到怀青山后一个箭步跑过来：

　　“大哥！您吩咐的下星期暴雨的防汛沙袋都在这了，卸货还需十分钟！”

　　他是王泽，不久前加入救援队的退伍军 人，怀青山看他一副很聪明的样子，便让他作为二把手管理救援队。

　　看他管理的这么好，果然让他管理这个决定是没错的！

　　怀青山点点头，心里是对自己完美决策的得意，面上不显，装作严肃又值得信赖的样子对王泽说：

　　“嗯，做得好。”

　　怀青山不知道自己这勉强算三个半的话让异常尊敬他的王泽有多么激动。

　　自从王泽从军队里退伍之后就再也没感受过这种情绪了。

　　甚至不自觉得将怀青山当做当年的长官看待。

　　加入青山救援队之前，王泽一直是拿着退伍费不急着找工作，不知不觉就懒惰起来。可现在他在救援队里工作，才真正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王泽看着走到正在搬沙袋的队伍的怀队长，迅速用袖子擦了擦有点濡 湿的眼睛跟了上去。

　　“这么多防汛沙袋，”怀青山指向还剩了半车沙袋的车厢发出疑问：“十分钟搬不完吧。”

　　防汛沙袋死沉死沉的，按现场这些人，给十分钟来搬，别说搬完了，腰不折了都算好的。

　　他正撸起袖子，没袖子可撸他穿的短袖，要上去搬沙袋时，王泽拦住他：

　　“大哥，十分钟确实搬的完的！”

　　说着，怀青山就看到王泽指向那边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中年女人。

　　她梳着普通的中年妇女的染色头发，穿着也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样式，看起来十分普通。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因为在两人的注视下，她一个人就搬起来四个防汛沙袋——在旁边一个年轻男生费力的只搬起两个的时候。

　　而且是一边一个，非常轻松。

　　搬上搬下，几趟过去都没见她大喘气。

　　而旁边的其他救援队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十分钟过去，果然如同王泽说的一样，在那个大姨的迅猛搬沙袋下，所有沙袋都被卸下来整起放好。

　　那个大姨擦着汗，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目瞪口呆的怀青山。

　　“诶！那个狗拉屎主播！”大姨的声音充满惊喜。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转头看向了大姨指的狗拉屎。

　　“是狗拉屎诶！”

　　“确实是狗拉屎。”

　　“的确狗拉屎。”

　　淦哦！为什么突然提他的头像！

　　狗拉屎头像只是他是幽默，这么大声的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啊！

　　“是青山，青山！”

　　王泽拍着板子整顿纪律。

　　被打击到的怀青山默默清点起沙袋的数量。

　　不远处的几人用很小的声音窃窃私语：

　　“没有生气诶。”

　　“看来他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和善。”

　　“身为队长居然不摆官架子。”

　　“这年头纯善的老板可不多了，咱们得好好珍惜！”

　　几个人想到怀青山给救援队发的工资，又想到了这和谐的工作氛围，心里肯定了青山救援队。

　　“咳哼。”

　　怀青山缓过神来：“在暴雨来临前，我们需要把防汛沙袋分发给各个街道的商家、店铺、住户！”

　　他的影子被正午的太阳压缩成短短一截，却莫名让人想起即将破云而出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