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山嚼着李奶奶硬塞的薄荷味棒棒糖，耳畔还回响着住院部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寒暄。消毒水味与水果篮的甜腻在空气中交织，他低头避开张大爷第三次递来的相亲照片，后颈渗出的薄汗沾湿了救援队制服的领口。

　　“小怀啊，我外甥女在银行工作......”

　　“怀哥您看这橘子多新鲜，你拿几个......”

　　此起彼伏的声浪中，青年像尾灵活的银鱼穿梭在人群缝隙

　　怀青山又和朱雁问了几句话后，在虎视眈眈准备给怀青山介绍对象的大爷大妈们“丧尸围墙”之前闪身逃走。

　　暴雨过后的医院还是有些拥挤的，不过大部分是淋了雨感冒了发烧了流感了什么什么的，很少有在暴雨里受伤的——

　　不过好像因为雷声太大吓到摔倒扭伤的倒是有几个。

　　怀青山越过人群，收获了一路的感激和小礼物。

　　他嚼着大白兔奶糖，手上拿着小风扇，兜里塞着各种水果，一路走到了天台透气。

　　天台的风裹挟着紫薇花香拂面而来时，怀青山正叼着李奶奶塞的棒棒糖清点收到的“战利品”。铁丝网上攀援的爬山虎还坠着水珠，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像落在地面的银河。

　　他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照片上青山救援队的青色旗帜在暴雨中猎猎飞扬，

　　【已检测到：大型救援已完成，现结算系统奖励中——】

　　【直播奖励根据反响程度结算中】

　　【结算完成】

　　【您的已有技能提上升质量】

　　【您的基础身体素质全部上升至lv7】

　　【奖金已结算，发送至邮箱中，请注意查收】

　　怀青山瞪大眼睛看到账户里瞬间翻倍的数字，脑子都瞬间停摆了。

　　我去，这都能在首都四环买一套房子了吧！

　　看着账户上日益增长的数字，他嘴角已经飘上天了。

　　嘿嘿嘿，招募救援队队员要发工资的时候他还心疼了好一会儿。

　　现在看来，嗐，这可是比他之前一个人一个人救整的钱多多了！

　　要不最近去看下房子吧~

　　正得意着，眼前系统又弹出新消息：

　　【您已获得一个新技能】

　　怀青山点开一看，表情有些意外的样子。

　　“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此刻城郊，司白云的二手车碾过雨后水洼，车灯划破暮色停在铸铁雕花门前。

　　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里映出张清瘦的面庞——未施粉黛的眼下泛着青黑，马尾辫里翘起几根不听话的碎发。

　　车停在首都某豪宅外。

　　有时候描述一个豪宅会用很多极有风格的词语去形容这个建筑豪在哪里，有风格在哪里，借此来侧面认识到拥有这栋豪宅的主人的喜好，和其做事风格。

　　但很显然，面前这栋豪宅毫无特征。

　　比辣鸡网文写手在网上随便在搜索框里打出来的“豪宅”两个字后点到图片后弹出来的豪宅还要符合大部分人对豪宅的印象。

　　换言之就是，这栋豪宅除了能看出这家人是个有钱的家伙外，什么特殊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或者说，这家人毫无特征，毫无爱好，像高级机器一样工作然后赚一大堆钱。

　　司白云现在正站在这座豪宅的大门外。

　　踌躇了半天，她才非常不情愿的按下了门上的可视门铃。

　　门内过了几秒恰如其分的安静后，大门的门锁开了，一个非常管家声音的声音随之响起：

　　“请进吧二小姐，老爷和夫人都很想您，您的车待会儿会为您放进仓库中保养。”

　　一个非常刻板印象、穿着白内衬黑西装灰白头发的老管家，朝司白云鞠了个躬，侧身请她进去。

　　看着大门打开后露出来的院内景象，司白云的脸抽搐了一下。

　　她尽量保持微笑的走了进去，实则手脚都顺拐了，表情也显得皮笑肉不笑的扭曲。

　　院内的景象随着她的前进一一按照顺序出现在她视线中。

　　十年如一日的贵的吓人的假山，从没见过断水的假河，富人的院子里都会种植的花草树木，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的散发着“我很贵不要动”却随便拍一张都能在并夕夕里找到几百种山寨仿制九块九包邮的各种装饰品。

　　只是看了一眼司白云就想把眼睛闭上了。

　　豪土。

　　“小姐，老爷夫人在日光厅等您。”

　　管家在适当的时候极有职业素质的出生提醒。

　　司白云沉默不语的跟着管家，完全不像这里的“二小姐”。

　　这里的“二小姐”应该和这里一样，拥有着极其赋有一个刻板印象中富家二小姐的特征——

　　柔顺的头发，乖张又乖巧的性格，护肤点满的皮肤，高价高调的小众打着这样口号的牌子的裙子，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阵问起来就要贵死了的香水，提着全球限量款包包，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样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毛燥的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属于商场里打折的工厂耐用的货，从头到脚除了手腕上磨的发亮的电子手表外没有一件装饰品，走过路过除了洗发水的味道就是消毒水的味道。

　　脸上的表情也不是这么的不自然。

　　司白云走进豪宅主体内，看到了也没什么好说随便搜一个豪宅里边网图就能够知道的豪宅布置，再次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管家的牛津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规律的咔嗒声，空气里浮动着雪松香薰刻意营造的冷冽。

　　司白云低头看着自己起球的卫衣下摆，忽然注意到走廊新增的当代艺术展区，那些扭曲的金属装置在射灯下投出狰狞暗影。

　　来到那个什么鬼的日光厅，看到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人和年轻漂亮媚眼如丝的女人，司白云缓缓抬起手扶住了额头。

　　推开门时，巴洛克风格的镀金座钟正敲响七下。

　　司父端坐在天鹅绒高背椅中翻阅财报，看上去非常专注、一副精英的样子，实则眼珠子动都没动，让司白云一眼就看出这老头的心思根本没在上面的那些不知所云的数字上面。

　　银质茶匙与骨瓷杯沿相碰的脆响让司白云停下心里的吐槽。

　　为了不忍不住的叹气，司白云将目光转移到林女士新做的美甲上——缀着碎钻的指尖正在平板电脑上轻划，屏幕冷光映得那张精心保养的面庞宛如面具。

　　林女士，她的后妈，虽然总对自己很好，但过于相近的年龄让司白云完全没办法用正常心态面对林女士。

　　而且林女士也根本不是旁边这个装模作样的老头喜欢的类型，司白云看着温柔小意的林女士想到。

　　“白云，坐这儿吧，你父亲很想你啊。”那个美丽温柔的年轻女人开口道。

　　司白云选了最远的藤编扶手椅，粗糙的天然纤维质感让她稍稍放松。落地窗外，自动灌溉系统正在庭院喷出完美弧线，水雾中若隐若现的日式枯山水像幅被框住的画。

　　就连想念亲生女儿都要别人帮你来说，真是一副百年不变富老爷的样子，天知道你是真想念还是为了想念而想念啊司老头。

　　司白云现在无比祈祷着自己能有怀青山那样的死皮赖脸，这样就不至于有在这房子里呆了几分钟就要被尬死的感觉了。

　　为了达到目的，就先忍忍。

　　司白云深呼吸了一下，心里这样想着，坐到了父亲对面远一点的位置里。

　　“父亲，我有话想和你说。”

——

　　病房的窗帘被初夏的风掀起一角，金灿灿的阳光趁机在地板上跳起方格舞。隔壁床大爷的收音机正放着《好日子》，欢快的唢呐声里混着护士推车轱辘吱呀呀的转动声。

　　空气里浮动着康乃馨与消毒水奇妙融合的气息，像杯冒泡的柠檬苏打水。

　　在这么美好的午后，刘成响还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石化着，直到怀青山离开了一小时还一副天来了天塌了的样子。

　　他不咋打扫的鸟窝头的刘海被中央空调吹得像棵蔫头耷脑的杂草，运动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砖缝里卡着的半粒彩糖。

　　手机上传来了消息，是他加入的一个“青山就是金山”的粉丝群——说是粉丝群，其实是一群崇拜怀青山的人聚在一起的闲聊群。

　　不过最近这个几百人的小群里有很多人都不在群里活跃了。

　　毕竟加入了救援队，就能跟怀青山一起工作了，肯定忙得很。

　　刘成响看着群里那些人分享着自己加入青山救援队拍得证件照片酸的不行。

　　他拇指机械地刷着群相册。忽然瞪圆的眼睛里倒映着某张照片——穿着青绿色队服的群友扛着重的要死的沙袋堵住能冲走三个刘成响的水流，下一张图就是被群友举着厚重的感谢锦旗笑得神采飞扬。

　　刘成响下意识捏了捏自己软的可怜死宅标配版胳膊，悲从中来地在座椅上扭成麻花。

　　“真好啊。”

　　真实的想法不自觉就从嘴中露出来了，话音未落就被窗外卖烤红薯的吆喝声盖过，混着楼下花园里大爷们抽陀螺的脆响，谱成首市井交响曲。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不知何时飘来食堂糖醋排骨的香气。这让他想起上周朱雁非要给他展示的救援队盒饭——

　　当时还以为是传销组织洗 脑道具，现在想起来，照片里那油亮亮的鸡腿分明闪着圣光！

　　看着老妈在那边和其他病友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刘成响万分懊悔。

　　为什么不早点听老妈的话？

　　不，就算是因为怀疑老妈进了传销组织，然后去看两眼什么的，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啊！

　　啊啊！为什么老妈不告诉自己她加入的救援队的名字啊！

　　在崇拜的人面前露出那副嚣张的样子，还说那种话，刘成响后悔的不行，直接冲进包围着朱雁的来关心她的人群中问：

　　“老妈！为啥不告诉我你加入的是怀青山的救援队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好让你加入呐！”

　　刘成响瞪大眼睛质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朱雁一脸无奈，像是早就料到了儿子会这么说，直接把一张皱巴巴的纸丢给他。

　　刘成响不耐烦的打开——

　　这是一张救援队成员申请表，上方大大的印着“青山救援队”五个字。

　　“这就是我之前拍在你桌上的申请表，上面救援队名字不是明明白白得写着的吗？”

　　朱雁的声音中气得不像躺在病床上的人——事实上如果不是救援队的其他队友坚持，她都能睡一觉后直接跑去继续工作。

　　“我看是你根本就没听过你老妈的话吧！”

　　刘成响握着那张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被他揉成一团的青山救援队入队申请书，实在是无法反驳朱雁的话。

　　要是平常，他肯定早就用看到过的各种知识、理论、文句给怼回去了，可现在，手上拿着被他揉烂了的申请书，内心只想找个地方偷偷去哭。

　　“呜呜……”

　　朱雁看着儿子猛然皱起来说哭不哭的丑脸，一脸被雷到的样子撇过头：

　　“再申请不就行了，哭个啥啊，你都多大了！”

　　刘成响猛地抬头：“还能再申请？！”

　　“为啥不能，”朱雁说：“只要能搬动几个沙袋不就能进了吗。”

　　几个沙袋……

　　刘成响看了看自己瘦弱无力的臂膀——

　　刘成响打受大击。

　　朱雁大笑起来：“叫你平时多锻炼，现在好了吧，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继续说道：“你去问问怀老板有没有文职呗。”

　　刘成响有些不可思议：“能直接去找他？”

　　“为啥不能，怀老板人可好了，之前开他玩笑他都不生气，还跟我说要涨工资呐。”

　　说到这儿，朱雁还生气起来，指着刘成响的鼻子说：“你跟他差不多大，你多跟人家怀老板学学！”

　　这话以前朱雁总是跟刘成响说，而刘成响也一句没听进去过，就像丝滑得经过了大脑皮层，每天留下丝毫痕迹和历史，只是让刘成响的大脑训练成了“这话我得反驳”的条件反射。

　　不过现在这个条件反射要被抑制了。

　　刘成响并没有和以前一样反驳，只是呆愣着想着自己能在救援队里做什么。

　　“还纠结啊，”朱雁回想了下和队友想出来的救援队宣传口号：“青山救援队，什么什么，包吃，来不来？”

　　“……来，我去找青山大大问问。”

　　朱雁不耐烦的挥挥手，喊来病房里的其他阿姨们聊起八卦来。

　　刘成响抓着那张皱巴巴的申请表，眼神坚定了几分得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