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城市像被泼翻的调色盘，天际线处残留着一抹橘红。怀青山家的老式台灯在资料柜玻璃上投下暖黄光晕，金属边框折射出细碎光斑。

　　他歪头夹着手机，耳畔传来刘成响咋咋呼呼的声音：“外星人？我就知道！他们是不是长着章鱼触手？会喷墨汁那种？”

　　怀青山用脖子和肩膀把手机夹在耳朵下边听电话边从家里的资料柜里找出来各个队员的资料文件。

　　资料柜里被翻飞的纸张掀起一阵微型沙尘暴。一本《母猪产后护理》从顶层跌落，精准命中他三天前吃剩的泡面桶——很好，现在酸菜味救援档案诞生了。

　　"外星人？对对对，他们最爱在麻辣烫里泡飞碟！"怀青山用肩膀蹭掉脸上的泡面渣，手指在档案堆里刨出司白云的资料时，突然摸到个硬物——去年中秋被队员塞进来的五仁月饼，现在已经仍完美如初，让人连连赞叹不已，就算是最不在意食品安全问题的人也忍不住吐槽“这月饼可真月饼”的程度。

　　最下层抽屉里，司白云的档案静静躺着——纯白A4纸上连折痕都规整得过分，仿佛主人随时准备抽身离去

　　怀青山找出司白云的个人资料。

　　和其他救援队队员的“正式”两个字不同，司白云的资料上只是空白。

　　她没有加入过怀青山的救援队，不管怀青山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愿，就算是挂名，也不行。

　　就好像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随时抽身一样。

　　怀青山拿着那张个人信息简洁明了字迹娟秀的，但看起来很像是敷衍了事的表格，手指停在那句“非青山救援队正式员工”上微微用力。

　　怀青山再次想起那张满是外文的飞机票。

　　“这就是你想要的随时抽身吗？”

　　他不由得有些不甘心得呢喃出声。

　　将地址和机票一起塞在兜里，怀青山将其因为翻东西而满地狼籍的场景暂时丢在脑后，马不停蹄的朝司白云的家赶。

　　门廊感应灯随着他的动作骤然亮起，照亮墙面上斑驳的救援路线图，那些用红蓝记号笔标注的轨迹如同血管般纵横交错。

　　同一时间，青山救援队那边。

　　刘成响蹲在二楼的发财树盆栽后面，叶片在他脸上投下豹纹状阴影，花盆边缘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手背，激起一阵凉意。

　　他盯着楼下会客厅里三个黑西装男人锃亮的牛津鞋，悄悄偷看着下面的还在拐弯抹角得询问司白云在哪里的那几个黑西装的人。

　　他握了握拳头心想到：大哥的救援队就由我来保护！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也不是要用什么强硬的方法，而是做一些恶作剧，刘成响这么想。

　　刘成响跑到洗手池那边用拖地的脏水桶接了一盆水，拐到通往楼下待客厅也就是那几个来历不明之人待的地方。

　　既然不愿意自己走了，那这就由不得你了！

　　楼下待客厅。

　　几个黑西装的人看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个，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叽里咕噜，确实不是中文——

　　想啥呢当然也不是外星语。

　　他们虽然每个人都是亚洲面孔，但互相之间英语说的非常流利，完全没有那种chinglish的感觉。

　　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n旁边t不发音，a也发得和牢美一样夸张，连读比很多人上大号都顺畅，就好像每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正黄美国旗。

　　“这次的任务看起来挺难的，你说是不是？”

　　“能有钱拿就别抱怨了。今天抓不到人就明天来。”

　　“或者路上跟踪。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还是得小心些，这是博士第一次想要个拆尼斯，我们特地飞过来不是为了被抓进去的。”

　　男人正用美式俚语抱怨网络延迟，他的手机屏保是张实验室照片，冷白的无影灯下，手术器械泛着幽幽蓝光。

　　躲在单向玻璃后的刘成响大为震惊。

　　原来不是外星人而是歪果仁！

　　虽然这几个歪果仁几乎要在别人的会客厅里直接爆了，而且还是在有个人完完整整偷听到的情况。

　　但是——

　　刘成响：淦哦，语速忒快了吧我又不是英语专业的！

　　某人只是听到了几个词儿。

　　博士，抓人，拆尼斯……

　　刘成响猛然一惊：难道他们是境外非法人体实验组织，来这里是为了抓走司白云做实验的？

　　“……噗！”

　　怎么可能啊，这也太超现实了！

　　刘成响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戳到笑点，捂着肚子告诉自己“达咩达咩再笑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如果怀青山在这里一定会他的发言感到无言以对。

　　谁有你超现实啊遇见奇怪一点的人就以为是外星人！

　　在被单面镜后面的几个人听到声响钱，刘成响赶紧收住笑声。

　　估计就是狗仔啊无良记者什么的吧，毕竟司白云长得还蛮上镜的，借着媒体和互联网打造成网红医生吧！

　　刘成响在单面镜背后，会客厅里的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嘿嘿一笑：

　　那可不行，司医生是要给他青山大大当牛做马的！

　　每天十台手术的那种！

　　刘成响将准备好的染成血红的那从洗手池接来的水——用本来要给小学生模拟救援过程的假血浆（后来这个方案当然被驳掉了）——手上拿着接通会客室电源的按钮，脸上漏出阴险的笑：

　　好好尝尝他这个游戏大师·自封布置的沉浸式恐怖电影吧！

　　——

　　暮色渐浓的街道上，怀青山的运动鞋踩过积水坑。霓虹灯在水面倒影中扭曲成彩色蚯蚓，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与蝉鸣此起彼伏。他拐进巷口时，外卖电动车的警示灯在墙上投下流动的红光，像某种神秘的仪式图腾。

　　夜色将至，怀青山一手拿着手机联系司白云，一手抓着其实在刚刚就已被他背下来的司白云的住址，顶着路过的市民们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一路跑到了目的地。

　　阳光小区。

　　阳光小区斑驳的铸铁门在暮色中宛如巨兽獠牙，爬山虎从裂缝中探出触须。怀青山注意到门卫室的玻璃碎了一角，蜘蛛正在破洞处编织银网。他弯腰穿过低垂的槐树枝桠时，发黄的枯叶飘落在肩头，带着夏末特有的腐朽气息。

　　一个完全比不上怀青山通过近两个月通过救援系统奖励邮箱里和阿斗直播里各位榜上有名的大哥大姐们在他救人的时候狂刷起来的大飞机和大火箭挣到的钱租到的高级公寓，的一个灰扑扑，一眼望过去就能将其收入视野的老校区。

　　见到面前这个小区，怀青山深深走起了眉头。

　　这个小区的消防措施一定很拉。

　　怀青山甩甩头，暂且把职业习惯甩在脑后，看向了阳光小区的那扇布满灰尘无人在意的小区大门口。

　　其实来的路上怀青山在犹豫要不要拿出证件来进入小区，但现在看到这老旧小区的大门旁边的保安亭甚至都没有安排保安，怀青山心里开始深深担忧起来。

　　他再一次给司白云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现在已经是夏末，夜晚的温度要比白天低上许多。

　　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吹起，无人打理的小区门口最有活力的是极好养活的一种树，郁郁葱葱得被夏季夜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本来还算是温馨的画面，在响着“嘟、嘟、嘟……”的手机呼叫的背景音乐下显得有些孤独。

　　怀青山挂掉无人接听的电话，在小区门口叹了口气。

　　总之先找到司白云的家门吧，他就不信这人不回来了。

　　3号楼墙皮剥落处裸露出砖红色躯体，生锈的报箱挂着2021年的超市传单。怀青山在楼道口停住脚步，感应灯接触不良地闪烁，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台阶上的小广告层层叠叠，最新那层"通下水道"的字迹还未干透，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油墨的亮光。

　　五楼西户的防盗门把手上系着褪色红绳，怀青山凑近时闻到淡淡的84消毒液味道。他屈指敲门，声音在空荡楼道产生奇特的共鸣。对门传来的电视声正在播放美食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与炒菜声透过薄薄的门板。

　　无人开门。

　　暮色完全降临的时刻，怀青山靠着生锈的消防管道坐下。楼道窗外的月亮被电线切割成几何形状，远处广场舞的音乐随风飘来。他摸出兜里压变形的奶糖，糖纸剥开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甜味在舌 尖化开时，401住户的抽水马桶突然轰鸣，水流声在管道中产生奇特的共鸣。

　　青山救援队，会客厅内。

　　几个黑西装仍用他们的家乡话闲聊着什么，一个个坐在会客厅舒适的沙发上，丝毫不担心找不到司白云或者被非青山救援队核心成员赶出去。

　　正当他们觉得青山救援队完全成为他们的掌中物，可以随时进出进入时，会客室的等突然闪了闪。

　　几个人不甚在意，还轻松地笑笑：

　　“这救援队看起来很穷。”

　　“缺钱的话，用钱就能让他们放弃司白云吧。”

　　“说的是啊，我跟博士联系……”

　　掏出手机的这个黑西装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表情有些困惑，点了好几处自己的手机，也没有解决他的问题。

　　“发生了什么？”他的同伴问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网络连接失败，”那人暗灭了手机有些急躁，“联系不上博士。”

　　其他的黑西装听到这话也纷纷拿出了手机，发现都是一样的状况。

　　正当他们咕哝着“怎么回事”“这破网”等没有实际用处的抱怨时，会客厅的灯“啪”的一声，伴随着火星溅射，彻底熄灭了。

　　没有窗户和其他灯的会客厅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几人的手机屏幕的光。

　　当灯光彻底熄灭时，穿深蓝西装的胖子碰翻了茶几上的骨瓷杯。褐色咖啡渍在大甩卖地毯上晕染开来，散发出咖啡豆特有的焦苦味。他们慌乱的脚步声与高档皮鞋摩擦大理石的刺耳声响交织，宛如即兴演奏的打击乐章。

　　“怎么回事？”

　　“灯灭了！”

　　“出口在哪？”

　　突然起来的变故让刚刚还在说笑的几人纷纷用英文夹杂着中文，大喊起来，希望青山救援队这里的工作人员会来结局这一状况。

　　很可惜，并没有。

　　其中有个黑西装摸着黑找到了会客室的门，握住了冰凉的把手。

　　“找到了——”

　　打不开。

　　出口被死死锁住了。

　　一股奇臭混着刺鼻的味道冲入他们的鼻腔。

　　粘湿的触感，地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 滑。

　　黑衣人领头摸到墙角的消防栓。玻璃柜门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额角渗出的冷汗正缓缓滑落。当他抡起灭火器砸向门锁时，天花板突然传来诡异的电子音效——是刘成响用蓝牙音箱播放的婴儿啼哭混着金属刮擦声。

　　“Holy shit！”灭火器“咣当”坠地，在某人脚背弹跳着滚远。穿酒红西装的瘦子突然僵住，他感觉有冰凉液体滴在后颈，颤抖着伸手去摸——粘稠的红色液体正在指尖拉丝。

　　会客厅外。

　　几个穿着青绿色队服的年轻队员互相扒着旁边同伴的隔壁肩膀手腕，担忧的几乎是抱在一起的靠在会客厅的门上，各个表情都很不安。

　　其中一个姑娘问：“如果怀老板在就好了——刘成响他能赶走那些人不？”

　　另一个人扒在门上，试图从细小的门缝里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到啊，他又不让我们看。”

　　“省省力吧”还有一个人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那门缝能看到啥，都让让——”他推开面前几个挡路的家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听诊器。

　　“来来来，让我听听……”

　　年轻人将听诊器的一头对准门板，然后听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的尖叫声。

　　脆弱的耳膜被狠狠磋磨了几秒，他一头栽在地上，眼前冒出金星。

　　旁边没拿着听诊器的队员们也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尖叫声，还有门把手疯狂扭动被“砰砰”撞击的动静。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里面究竟发生了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