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还过去找那老头做什么，覆水难收，就算是他，也没办法把全国人民的记忆给删掉啊。”

　　听到这话，高幼仪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司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那个让人无言以对的司老头居然也有束手无策的事情。

　　这样说着，司白云朝高幼仪摆了摆手。她腕间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虹彩，在墙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群星坠落人间。

　　是艰难的摆了摆手，因为她的手腕上挂了一袋子烤肉和好几瓶满当当的饮料，易拉罐环卡在塑料袋提手上，随着动作发出硬币般的叮当声，摆一下手那外卖袋子就摩擦的沙沙作响，配合司白云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显得有些幽默。

　　高幼仪没太懂司白云指的是什么，但看她周身的氛围，似乎也不像是坏事。窗外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它们遵循着自然规律的而衰落，开始逐渐被风吹掉几片。

　　高幼仪注意到司白云的短靴上沾着泥点，那分明是城郊高速出口特有的红黏土。

　　果然司姐姐特地赶过来，从那个审美品味和上网冲浪十年混迹贴吧但从未亲眼看过的人一样的司老头那里跑回来，是因为青山救援队做了什么吧。

　　青山救援队，总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为之一次又一次感到惊叹不已啊，高幼仪想起怀青山那张总是摆出吊儿郎当神情的脸。

　　青山救援队，让高幼仪完成毫无兴趣的学业后第一次找到了目标和前进的方向。

　　挂在墙上的急救流程图被暖气吹得轻轻晃动，每一个步骤都闪着淡淡的荧光。

　　高幼仪还记得，当她在异国他乡面对都不喜欢都不在意的选项时，脑子里被“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所占据后，她得到司姐姐的消息，知道了青山救援队这个新生的救援队。

　　她以为这样无依无靠的救援队只是某个富少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和她身边的人一样，快速爱上一件事一个人，又快速的厌弃掉，青山救援队也会很快消失掉。

　　她那时还劝说过司白云不要和青山救援队扯上太多关系。

　　那时候她真的是想太少想太浅。

　　之后高幼仪在国外的网上挂着梯子，从国外翻墙看自家的网，一点一点注意到青山救援队的闪过点，了解到怀青山不是什么阔绰富少，对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被这些人所做的事而折服。

　　从未跳动过的热爱之心在那时砰砰直跳，现在也从未停止。

　　这个地方的人所做的事，让她能够放弃国外顶尖药企的offer，毅然决然回国，成为青山救援队的一员。她响起不知扔在哪件衣服口袋里的国际快递单。

　　而她却被私人情感牵制，向青山救援队的队长迁怒。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切换成绿色，把整个房间染成急诊室般的色调。

　　她对此前自己的态度感到深深后悔。

　　这样想着，高幼仪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链子，却发现手机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摸到。充电接口处的积灰提醒她，那个挂坠已经消失很久了。

　　她这才想起来，那个司姐姐很久之前寄给她的那条青山救援队队徽的手机链，早已被她扔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现在生死未卜。记忆中的金属徽章边缘有些割手，青色的烤漆在阳光下会泛出细密的珠光。

　　“我的链子——”

　　慌张和后悔的神情还没在脸上彻底浮现，高幼仪就听到朱雁高声喊道：

　　“诶！这哪锅滴链子嘛！放到搁失物招领处几天了啊——”朱雁挥舞的胳膊碰到处张望、询问。

　　高幼仪猛地抬头，看到了被朱雁举在手中，反射着灯光亮晶晶的挂着青绿色队徽的链子。金属表面有道新鲜的划痕，在灯光下像道闪电纹路。

　　“我的，我的！”

　　这次，明明是在比先前更混乱嘈杂的声音里，高幼仪的声音却脱颖而出，让即使吃的投入的队员们也立刻听到了这声高幼仪全力喊出来的呼喊。

　　“诶，找到了，是高医生的！”

　　“噢噢！是新成员哒！”

　　“这边这边，人在这边呐，你往哪儿望！”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接过那枚轻巧精致的队徽链子，从办公室的一头传到另一头，传到高幼仪手中。链子经过十几双三十七度的手的体温焐热，最后落在她掌心时，青色的徽章已经带着炽热的暖意。

　　看着高幼仪失而复得的表情，刘成响对高幼仪说：

　　“嗐，怕个啥，弄丢了再找老板要一个呗，不会缺了你哒！”

　　刘成响说着从裤兜掏出个同款徽章，上面还粘着口香糖包装纸。他把徽章抛向空中，差点掉到饭里，被走过来的朱雁赶紧接住。

　　“臭小子，又找打了是不！”

　　——

　　青山救援队总部空旷的楼顶。深夏初秋，身上吹着夜晚的凉风，人们开始能感受到阵阵轻微的凉意。晾晒的救援服在月光下投出摇晃的剪影，像列队站岗的士兵。

　　怀青山靠着栏杆看着距离青山救援队楼顶四层高度的地面，举着电话神情惬意。

　　他卫衣的抽绳在风里摆动，绳端系着的应急哨不时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诶，怀青山，你小子可真不错啊，没想到还能被央视点名，这我不得不道贺了啊。”

　　手机里李竹露警官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朝气。背景音里有警犬的吠叫，还有别在警服上手铐碰撞的金属声。

　　“也祝贺李警官顺利晋升～”

　　“哈哈！你这啥语气，我可是真心道贺滴！好了，先不聊了，我去忙了哈。”电话那头传来引擎轰鸣，对讲机电流声突然增大，接着是忙音。怀青山的手机屏保还是系统默认，屏幕上贴了厚厚的钢化膜，防止在救援行动中砸坏。

　　李竹露风风火火得打来电话，又风风火火得快速挂断，让人不禁感叹这警官的效率。怀青山对着暗下去的屏幕笑了笑，锁屏画面映出天上遥远的星空。

　　“呼——”

　　怀青山呼出一口气，看着浮现在眼前的系统提示发呆。半透明的光屏在夜色中泛着幽蓝，数字跳动的频率与他腕表的心率监测几乎同步。

　　【救授技能持续启动中】

　　【您已教授救援技能39475人】

　　【您已有技能已全部达到满级】

　　【系统升级能量已达99%】

　　估计很快就能再次升级了吧，怀青山正想着这次升级会开放啥新技能时，身后一道熟悉的夹杂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响起。铁门铰链的吱呀声与来人的脚步声重叠，惊飞了栖息在避雷针上的夜枭。

　　“怀青山，你果然还是没有放弃。”

　　听到这沁人心脾的清冷嗓音，即使他头都不转，也知道来人是谁。夜风送来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顶楼防水涂料的沥青气息。

　　怀青山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这座城市的点点万家灯火，嘴角上扬露出他想象中的邪魅一笑：

　　“怎么样，我这招出的不错吧。”他的“邪魅一笑”只给面前无人的空气看到了，但成功的喜悦让他顾不得自己帅气英俊潇洒的笑容无人欣赏

　　让全网人民包括暗处伺机而动的人知道让司白云的那双因神经受损无法再执刀的手奇迹般得恢复如前的人，是怀青山，而不是司白云什么的。

　　这样再有人找麻烦，也不会去找曾经自己站到台前的司白云，而是真正拥有系统能力的怀青山。

　　 他说话时，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牌正好切换成青绿色，把他的侧脸染成翡翠色。

　　晚风裹挟着一丝与救援队格格不入的香水味儿，再然后是某人专属的上海那个硫磺肥皂与已经很淡很淡的医用酒精的气味，随着凉意一起飘进怀青山的鼻腔。他余光瞥见司白云的大衣下摆翻飞如旗，露出内侧衣服绣着的看起来就巨复杂巨贵的暗纹。

　　然后身旁的栏杆和他一样有人靠了上去，一声叹息从那人唇边吐出。

　　怀青山突然觉得，那声叹息化月光下碎成的银屑，楼下的烧烤香气盘旋而上，在两人之间织出无形的网。

　　他一直觉得喷香水会很呛人，但此时伴随着夜晚星空的气息，混合着夜晚从山上吹来的湿气让各种气息更加明显，这样一闻其实也不错。北斗七星正在司白云身后的天际闪烁，勺柄指向她发间的珍珠发夹。

　　司白云靠在离他不远不近的栏杆处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一起向远望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阵又一阵，从她离开宅邸到现在一直有消息进来。

　　司白云终于打算拿出来看看，屏幕亮起的瞬间能看到99+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除了她的二傻子表哥司夏灯发来的几个消息，什么“你跑的可真快”、“我跟他们说我去找你了，别给我整露馅儿哈”、“freedom！”、“我免费了”之类的垃圾信息之外，其他的备注都是“司老头子的下属”、“司老头的同龄朋友”、“司老头的跨年龄朋友”。

　　甚至还有“司老头的情人A/B/C”、“司老头的私生子A/B/C”什么鬼玩意儿的。

　　什么情人越多越气派，真让她无言以对。

　　让下属打就算了，还动员社交圈里的朋友，甚至连只是有司白云电话的只是见过几面的私生子和情人也来打call。

　　是真能拉下脸啊……

　　这司老头子，担心女儿就自己打电话过来。

　　手机刚好在这时震动起来，锁屏上跳出一直伴在司老头身边的林女士发来的消息：“你父亲看到新闻了，他很想见你”。

　　管他呢，司白云直接把手机关机塞回了大衣兜里。

　　司白云甩开脑子里繁杂的思绪，看向了身旁的人，却没想到思绪变得更加繁杂。

　　路上慌里慌张的赶路，现在真见到了人，却找不出想说的话。

　　或者说那些话早就说过了，在之前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

　　晾衣绳上的救援服突然坠落，像只断翅的白鸟划过两人视线。

　　“总之，谢谢了。”

　　司白云拆开外卖放在栏杆的台子上，推给旁边的怀青山。塑料袋摩擦发出沙沙声，糖醋排骨的香气惊动了躲在空调外机后的小野猫。

　　现在她无比感谢刚才各位给她的外卖，不然他们俩就要这样越来越尴尬了。筷子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被油渍晕染，变得模糊不清。

　　“噗。”

　　看司白云这样，怀青山没忍住笑了出来，让司白云赧然得撩头发。这个动作带起一阵山茶花的香气，与她身上消毒水味形成奇妙的和弦。远处突然绽放的烟花，把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储水罐上，拉长变形。

　　看来她是要彻底和这人站在一块儿了。怀青山注意到司白云的钻石耳钉少了一只，空着的耳洞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司白云想，事已至此了，反正日子还很平静，就看一步走一步吧。她摸到大衣口袋里皱成一团的宴会邀请函，那个让她每次摸到都会觉得手指针扎似的疼的东西现在已经变得毫无感觉。

　　楼下办公室里，几个大哥大姐还围着人高幼仪夹吃的，各个希望高幼仪长得和他们一样又高又壮。有人把蛋白粉罐子摆在餐桌中央，标签上的肌肉男正对着天花板瞪眼。

　　高幼仪是真的不想吃了，捂着饭碗躲东躲西。她的白大褂下摆沾上了孜然粉，随着动作在身后拖出金色的轨迹。

　　“嗨害嗨，夹这么多就够了，人高医生吃不下的，到时候撑的进医院了可咋整。”

　　一旁猛灌可口可乐的刘成响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眼睛亮光一闪，叫出来人的名字：“怀青山大大！” 他起身太急碰倒了空易拉罐，铝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像段急促的鼓点。

　　怀青山和司白云一起加入队友们胡吃海喝的现场。

　　“好嘞！人到齐了，再吃一轮！”

　　碳酸气泡在易拉罐口破裂的声音伴随着怀青山踏入办公室的踢踏声。他卫衣兜帽里还沾着楼顶的夜露，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星芒。不知谁按下了音响开关，游戏胜利的BGM突然响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