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市公 安局刑侦支队，走廊灯光惨白。

陈默和魏建国站走廊里，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徐丽霞家中的发现——紧闭的窗户、浓烈的腐臭、被刻意擦拭却残留的卫生间血迹——以及控制嫌疑人的过程，清晰扼要地汇报给了李爱国。

李爱国听完，沉默了两秒：“人血？”

“技术队正在做初步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但看形态和附着状态，高度怀疑是人血残留，而且是经过冲洗、擦拭处理过的。”陈默回答。

李爱国点了点头：“好。人，是你们带回的，情况你们最熟。翠湖彭队那边给了审讯室，你们主审。记住，”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郭友建在哪。”

“明白，师父。”陈默沉声应道。

“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审讯室的铁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室内只亮着一盏强光灯，光束直射在审讯椅上。

徐丽霞被固定在椅子上，精心修饰的妆容掩盖不住脸色的惨白，眼神慌乱地闪烁，手指紧紧抠着椅子边缘的金属，指节发白。她身上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在狭小空间里弥漫。

魏建国坐在旁边，摊开笔录本。陈默坐在主审位，将一份厚厚的档案袋不轻不重地拍在桌面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徐丽霞。”陈默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再问你一次，你家里卫生间马桶后面墙角的血迹，哪来的？”

徐丽霞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说了！是鸡血！前几天……前几天在市场买了只活鸡，回来自己杀的！不小心溅到墙上了！我……我用水冲了，没冲干净……”

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强撑的、急于说服别人的急切。

“杀鸡？”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强光灯的光线让他的脸半明半暗，“在卫生间杀鸡？你家厨房是摆设？”

“我……我图方便！不行吗？”徐丽霞声音拔高，带着哭腔，眼神却不敢与陈默对视，飘向天花板角落。

“图方便？”陈默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慢条斯理地解开缠绕的线绳，抽出一份文件，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沙沙作响。

“那好，我们换个话题。说说你在鹏泰集团的事。1996年到1998年，你是鹏泰集团总经理乔宇的秘书，对吧？”

徐丽霞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的慌乱更甚，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乔宇，”陈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那时候的他有家室。你给他当秘书，当了两年。1999年初，你离开鹏泰，同年中旬，你用乔宇给你的所谓‘注册资金’一百万，在翠湖金街开了‘丽霞时尚服饰店’。”

“这钱，是分手费吧？”

徐丽霞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那是……那是他投资……”

“投资？”

陈默冷笑一声，将那份文件推到桌边，正是彭欣力调查到的工商注册资金流水记录复印件。

“一百万，从鹏泰关联公司账户直接划到你个人账户，没有任何投资协议，没有任何股份证明。服装店倒闭清算，这一百万血本无归，乔宇问过一句吗？追过债吗？”

徐丽霞死死咬住下唇，眼神怨毒地盯着那份文件，像盯着一条毒蛇。

她精心维护的体面，被无情地剥开，露出里面不堪的交易。

“乔宇对你没兴趣了，用一百万把你打发了。”魏建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锥，“你拿着这笔钱，风光了两年，然后赔了个精 光，还倒欠了三十多万的债。徐丽霞，风光不再的滋味，不好受吧？”

徐丽霞猛地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抖动。

“乔宇对你失去了兴趣，但你尝试做生意，后来也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

陈默的声音像冰水，继续浇下，“然后，你又想起了广华的郭友建，那个老实巴交、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备胎。是不是？”

“我没有！”徐丽霞猛地抬头尖叫，泪水混着眼线流下来，在脸上冲出黑色的沟壑，“他不是备胎！我们……我们以前……”

“以前好过，对吧？”魏建国打断她，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五六年前在广华，他喜欢你，你也跟他处过一阵子。后来你觉得广华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想去大城市闯，就把他甩了。”

“到了翠湖，攀上乔宇这根高枝，郭友建自然被你丢到了脑后。等乔宇把你一脚踹开，你走投无路，才又想起了这个老实的、还对你有点旧情的男人，对吧？”

徐丽霞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她想反驳，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哽咽声。

陈默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内心最隐秘、最不堪的算计。

“你重新联系上他，跟他诉苦，说你生意失败，欠了债，日子艰难。郭友建那个傻子，对你旧情难忘，从2001年9月开始，一直到今年失踪前一个半月，陆陆续续给你汇钱，每次两千、三千、五千，加起来三万多块！”

魏建国的声音陡然严厉，“这些钱，对一个守着破古玩店、平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人来说，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是你把他当成了提款机！”

“我没有逼他！是他自愿给我的！”徐丽霞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声音嘶哑，“他说他愿意帮我！他说他……”

就在这时，“笃笃笃”，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魏建国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名翠湖支队的年轻警员，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魏队，陈队，技术队初步检验报告。”警员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清晰可闻。

魏建国接过报告，扫了一眼，眼神一凝，迅速递给陈默。

陈默低头看着报告，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向徐丽霞。他没有念报告内容，只是将报告纸“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印着红色公章和结论的那一页，正好对着徐丽霞的方向。

报告结论栏里，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清晰无比：

【送检物证检测结果：确认为人血。】

徐丽霞的目光瞬间被那行字死死攫住。她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向后一瘫，如果不是被审讯椅固定着，几乎要滑到地上。

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被彻底抽空，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作响。

“自愿帮你？”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窟里捞出来的石头，他身体前倾，目光死死锁住徐丽霞失神的瞳孔，“现在，告诉我，人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的卫生间里？”

审讯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徐丽霞粗 重、破碎的喘息声。

陈默朝魏建国使了个眼色。

魏建国会意，悄无声息地起身，拉开沉重的铁门走了出去。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值班室，拿起内线电话，迅速拨通了广华市局张泽天的号码。

“泽天，是我，魏建国。”魏建国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立刻去广华市人民医院，调郭友建的医疗档案，查他的血型！速度要快！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陈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