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28日,午后,青南市北郊万米矿区芦苇塘。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过冰封的塘面。枯黄的芦苇秆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大片倒伏的苇丛被积雪覆盖,形成起伏的白色波浪。
十余名民警牵着两条警犬,呈散兵线在芦苇丛中艰难推进。靴子踩碎冰壳,陷进半冻的淤泥里。根据张显明的初步供述,他们在此处寻找失踪面包车司机张晶阳的下落。
“注意脚下!重点查看苇子倒伏异常和积雪凸 起的地方!”现场指挥的刑警支队三大队队长喊道。
一条德国牧羊犬突然在一处低洼的苇丛边兴奋起来,前爪不断扒拉积雪,发出急促的吠叫。训导员立刻收紧牵引绳,高举手电示意:“这里有情况!”
几名民警迅速围拢。拨开表层积雪,一截深蓝色的衣物纤维显露出来。继续清理,一具被积雪半掩的男性尸体逐渐暴露出来。尸体呈俯卧位,四肢蜷曲,面部青紫肿 胀,已出现腐 败迹象。
“发现尸体!技术科,法医!”喊声在空旷的芦苇塘里迅速传开。
陈默和赵建伟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现场。技术民警正在架设照明设备和勘察踏板,避免破坏周边痕迹。法医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尸表检验。
“男性,年龄约四十岁,体貌特征与失踪人口张晶阳吻合。”法医头也不抬地汇报,“衣着完整,外套后心部位有一处破损,边缘焦灼,符合近距离猎枪射击创口特征。初步判断为致命伤。”
陈默戴上手套,小心地绕尸体一周观察。尸体周围的芦苇呈不规则倒伏,西北方向的苇秆尤其明显,上面挂着几缕深蓝色的纤维,与死者所穿棉外套材质一致。
“看这里,”陈默指向西北方向,“芦苇倒伏的方向和这些挂擦留下的纤维,说明尸体是被拖拽到这个位置的。拖拽来源方向指向西北。”
他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抬起死者一只僵硬的手:“指甲缝里有污垢,还有……少量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组织。很可能是搏斗中抓挠凶手留下的。”
赵建伟立刻下令:“重点提取指甲缝残留物!全面勘查拖拽路径,提取所有可疑痕迹!”
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死者指甲修剪封装,随后沿着芦苇倒伏的方向向后勘查。在拖拽路径的起点附近,冰面上发现了几处模糊的脚印,尺码较大,花纹杂乱。
法医对尸体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尸斑固定,角膜高度混浊,尸僵开始缓解。结合近期的低温环境,死亡时间估计在七到十天左右,与张晶阳失踪时间、也就是‘2·18’案发前一天基本吻合。”
陈默站起身,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条被积雪覆盖的羊肠小道隐约可见。“那条小路,通向哪里?”
当地派出所民警立刻回答:“穿过这片苇塘和后面的废矿渣堆,能上202国道。往北再开三十公里,就是北江省地界了。”
指挥部很快收到了现场汇报。DNA实验室被要求对指甲缝提取物进行加急比对。
与此同时,对张显明的突击审讯也在同步进行。面对抛尸现场的发现,张显明的心理防线进一步崩溃。
他交代,2月17日下午,他们以每天300元的高价租车拉货为名,将车主张晶阳诱骗至棋盘山附近一处僻静林地。由张显辉持猎枪威逼控制,李彦波实施杀人。
事后,他们驾驶劫得的红色松花江面包车,用于次日的抢劫行动。抛尸则是由他和李彦彬在2月17日夜间完成。
“为什么选万米芦苇塘?”审讯员厉声问。
“显光哥……张显光说那里偏,冬天没人去,开春雪化了塘水一涨,啥也找不到……”张显明声音颤抖。
技术科的加急比对结果在当晚出炉:从死者张晶阳指甲缝中提取到的微量皮肤组织,其DNA与张显明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
青南市公 安局专案指挥部内灯火通明。空气中烟雾缭绕,混合着泡面和熬夜带来的浑浊气息。
杨加林站在大幅省市地图前,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根据现有口供和证据,立即部署抓捕!兵分三路!”
“第一路,留守青南,由我负责!继续深挖线索,固定证据,同时清查张显明供出的其余可能落脚点和关系人,确保无遗漏!”
“第二路,赴北江省木兰县!宋晓晶带队,协调北江省厅、木兰县局,抓捕李彦波、李彦彬兄弟!要快,绝不能让他们闻风再逃!”
命令被迅速下达,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收拾装备、打电话联系车辆和人员的嘈杂声响。
陆沉舟独自站在会议室一角的白板前。上面画着复杂的关系图和流向箭头,中心是张显光的名字。
陈默走到他身边。
“张显光还没下落。”陈默低声道。
陆沉舟的目光没有离开白板,手指点在北江省与临江省交界处的一大片区域:“张显明交代,他们原计划得手后,从万米塘这边的小路北上,经国道进入北江,最终汇合点是在木兰县。但张显光没按计划去木兰。”
他转过身,拿起一支红笔,在地图上北江省东南部与临江省接壤的一片区域画了一个圈:“这一带,老旧矿区密集,巷道错综复杂,废弃的厂房、矿工宿舍极多。张显光年轻时在鸡西的煤矿干过,熟悉这种环境。”
“他生性多疑,绝不会完全相信兄弟们的供述能瞒住我们这么久。他可能根本就没进木兰县城,而是藏在了这片省界交错的矿区里。”
“这里人员复杂,流动性大,易于隐蔽,也便于获取食物和信息,一旦有风吹草动,往大山里一钻,或者利用矿洞系统转移,很难追踪。”
陈默凝视着地图上那片被标注出的区域,点了点头:“通知北江方面,重点排查这一区域的废弃矿点、厂房以及近期出现的陌生面孔。特别是……有能力搞到炸药的地方。”
“已经同步过去了。”陆沉舟放下笔,“他会尽量避开需要身份登记的场所,但总要吃饭,要取暖,可能会接触小卖店、黑车司机或者矿上的零工市场。这是我们的机会。”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两路路队伍已然集结完毕,车辆发动,警灯无声旋转,划破凌晨的寂静,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没入冰冷的夜幕之中。
指挥部里,电话铃声、无线电呼叫声、敲击键盘声和低声交谈声持续不断。墙上时钟的指针,正一步步走向2月的最后时刻。
追捕的网,正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