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2日上午,辽光市郊区。
根据李彦波的初步交代,其事先转移的部分赃款藏匿于其辽光市一远房亲戚住处。
宋晓晶带队跨市行动,在当地警方配合下,迅速锁定位于城郊结合部的一处平房院落。
民警敲门良久,一中年妇女才迟疑地打开院门,面露惶惑。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对方坚称对此一无所知,语气激动。
警犬在院内反复嗅认,最终在墙角一处简陋狗窝旁示警。民警挪开食盆和杂物,发现地面浮土颜色有异。小心挖掘不到三十公分,铲尖触碰到硬物。
是一个用多层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方形包裹。起获打开,里面是捆扎整齐的百元现钞,经清点共计五十万元。
与此同时,另一路侦查员对已落网团伙成员及其密切关系人的银行账户流水进行了彻查。
发现张显辉名下的一张银行卡,在“2·18”案发后第三天,即2月21日,曾通过辽光市一家邮政储蓄所,向其在北江省木兰县老家的一个亲属账户汇出五十万元。
汇款单签名笔迹初步比对与张显辉相符。指令即刻下达,北江省厅协调当地银行,依法迅速冻结该涉案账户,成功锁定这笔资金。
截至3月2日中午,通过对已抓获犯罪嫌疑人藏匿地点的搜查、起赃以及银行账户冻结,专案组共计追缴被劫赃款一百八十余万元。剩余近四十万元现金,据张显辉等人交代,由张显光随身携带潜逃。
青南市局指挥部,烟雾缭绕。墙上贴满了地图、时间轴和关系网图表。
陈默站在白板前,上面列出了几个关键时间节点和案件名称。
“梳理一下他们的轨迹。”陈默用笔尖点着白板,“2000年,青北市邮政储蓄所劫案。这是起点,抢劫金额二万七千元。手法相对粗糙,使用猎枪威胁、射击,但成功得手并逃脱。”
“2001年冬,虎石台镇煤矿乳化炸药被盗案。根据矿长笔录和后来张显明的供述,可以认定是他们所为。”
“这一步很关键,标志着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持枪抢劫,开始谋求更具破坏力的手段,为升级作案做准备。”
最后,笔重重敲在“2006年2月18日”上:“然后就是眼前这起‘2·18’青南运钞车劫案。使用自制爆炸装置,枪杀三人,抢劫现金二百二十万元。计划更周密,手段更残忍,目标更大。”
他在三个时间点之间画上箭头:“每次重大行动间隔大约一年到两年。这不是休养生息,而是在积累资金、总结经验、升级装备、物色更肥的目标。”
“这是一个典型的犯罪升级轨迹,每一次‘成功’都壮大了他们的胆量和胃口。”
陆沉舟补充道:“审讯中有个细节值得注意。张显明提到,张显光曾在部队服役,具体兵种不详,但接触过爆破基础技能。”
“退伍后安置不顺利,沾染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这是他拉拢自己两个兄弟和两个表弟,走上这条路的重要诱因。”
他转向杨加林和指挥部众人:“结合其掌握的军事技能、屡次作案表现的冷血果断,以及目前身背巨款、走投无路的处境,张显光具有高度的危险性和强烈的对抗可能。”
“抓捕过程中,必须最大限度避免人员伤亡,尤其是群众和一线干警的安全。”
杨加林面色凝重,拿起专线电话,再次接通北江省公 安厅刑侦总队。
“情况通报:主犯张显光极可能随身携带剩余赃款四十万元,并持有爆炸物与枪支。此人有部队经历,掌握爆破技术,性格凶残,警惕性极高。”
“请务必通知到每一位参与摸排、设卡、抓捕的干警,行动中首先确保自身与群众安全,发现目标后,第一时间控制、隔离,评估风险,必要时果断使用武力制服,绝不能让其有喘息之机!”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回应:“明白!已进行针对性部署。重点区域摸排仍在进行,所有矿点、废弃厂房、临时工棚都在排查范围内,并对周边小卖店、摩托车营运者进行走访……”
墙上时钟的指针无声移动。北江省的严寒尚未褪去,巨大的搜捕网在以鸡西县为核心的复杂矿区持续收拢,每一双眼睛都在搜寻那个危险的幽灵。
2006年3月3日,清晨,青南市公 安局。
指挥中心的打印机彻夜未停,吐出厚厚一沓悬赏通告。黑白打印的张显光模拟画像下方,印着粗体字:“提供线索抓获此人者,奖励人民币五万元。”
画像被迅速分发给各分局、派出所,民警、联防队员全员出动。不到中午,电线杆、车站牌、小卖部门口,甚至郊区的公共厕所墙上,都贴上了这张脸。
方脸,寸头,最显眼的是左眉上那道竖向疤痕。五万元,在当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专案指挥部里烟雾更浓,烟灰缸早已堆满。墙上那张东北地区地图被不同颜色的笔画满了圈和线。
陈默站在地图前,手指点在北江省与临江省交界处一片犬牙交错的区域。
“张显光在北江省木兰县有亲属,但我们不能将重点完全放在那里。”
他声音沙哑却清晰,“此人十六岁就因打架伤人跑路,在外潜逃多年,反侦察意识极强。他绝不会轻易返回已知的关系点。”
他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范围覆盖两省交界处近一百公里的区域。“这一带,特别是鸡西县周边,老旧矿区密集。”
“八十年代开采旺盛,留下大量废弃矿洞、巷道和荒废的工棚区。”
“他在煤矿干过,熟悉这种环境。这里人员构成复杂,大量北江籍务工人员在此谋生,语言、饮食习惯相通,便于他伪装潜伏,获取基本生存物资。”
他移动笔尖,点了三个具体区域:“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个区域废弃矿洞最为集中,且靠近乡镇,便于获取食物和信息。我建议重点摸排。”
杨加林盯着地图,面色凝重:“也就是说,他可能根本没离开临江省,就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极有可能。”陈默点头,“他在观察,在等待风头过去。”
几乎同时,技术侦查部门传来消息。
通过对张显光已知社会关系的梳理和通讯监控,发现一个归属地为哈城的手机号码,在案发后曾与张显光一个已经停用的旧号码有过短暂联系。
该号码机主登记信息为一名叫王娟的女性,哈城人,三十岁,无固定职业。
“立刻查这个王娟!所有关系人,所有落脚点!”杨加林下令。
指令迅速传至哈城警方。排查发现,王娟曾与张显光在多年前有过短暂交往。其名下有一个租住在道外区一处老旧居民楼的出租屋,但近期无人居住。
3月4日晚,青南市局派出的抓捕小组联合哈城警方,突查了该出租屋。
屋内陈设简单,落满灰尘,显然有段时间没人常住。但细致的勘查很快有了发现:在卧室衣柜最底层,压在一堆旧报纸下面,找到一个黑色腰包。
腰包里是几张泛黄的旧照片,一把小刀,以及一张字迹模糊、照片却与张显光高度相似的第一代身份证。登记姓名并非张显光,但出生年月相符。
“是他以前用的假身份。”带队刑警通过电话汇报,“屋里没有现金,没有枪支,人应该早跑了。”
物证被迅速送回青南。法医实验室连夜对腰包及内部物品进行检验。
在那条腰包的内衬缝隙和身份证封塑边缘,技术员用显微镜发现了极其微量的黑色粉尘残留。
“是煤粉。”法医在电话里向杨加林汇报,“进行了成分比对,与青南市万米矿区一带的煤质成分高度吻合。粉尘颗粒很新,附着时间不会太长。”
杨加林猛地放下电话,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青南市郊的万米矿区。
“他回去过!”杨加林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挑衅的愤怒,“就在我们大规模搜查北江省的时候,他反而潜回了青南周边矿区!这小子在跟我们玩灯下黑!”
他转向指挥部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他敢回来,说明这里有他必须回来的理由,或者他认为这里更安全。同时也说明,他根本没想远遁,而是在近距离观察我们的动向,甚至可能还在策划下一次动作!”
“调整一下 部署!”
杨加林下令,“青南周边所有矿区,包括废弃和正在生产的,进行第二轮地毯式摸排!走访所有矿工,特别是北江籍的!查所有能落脚的地方,工棚、废弃厂房、甚至矿洞本身!”
公 安部随即协调临江、北江、吉省三省警方,在主要公路、铁路枢纽增设临时检查站,对符合张显光体貌特征、独自出行的中年男性进行重点盘查。
一张更大的围捕网在东北大地悄然撒下。
陆沉舟补充了一点:“在矿区发放悬赏通告和画像时,不要只是张贴。要跟矿工们当面讲,重点强调他左眉的疤和北江口音。”
“矿工之间很熟悉,对生面孔和异常情况更敏感。他们的信息,可能比我们挨家挨户问更有效。”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便衣民警带着画像,深入一个个矿点、工棚,不再仅仅是贴一张纸,而是蹲在工人中间,递根烟,仔细描述那个左眉有疤、可能说北江话的陌生男人。
墙上时钟的指针一圈圈转动。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指挥部每个人的肩上。
距离“2·18”案发已经过去半个月,主犯依然在逃,携带炸药和枪支,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炸弹。
寒冷的北风依旧呼啸,卷起街上悬赏通告的边角,发出哗啦的声响。通缉令上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沉默地注视着这座他掀起血雨腥风后又隐匿其中的城市。
每一双眼睛都在搜寻,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