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一瞬间成为的老千。

　　人心也不是一瞬间成的石头。

　　我原以为，借条上的庞大数字，能让我第一次真正出千的罪恶感和愧疚感稍微减弱。

　　但是，在看到李笑那接近疯癫的眼神时。

　　我前半生所有受到的教育，此时都变成涌上来的愧疚感。

　　跟胃酸上涌似的，很难受。

　　我别过脑袋，尽量不去看李笑的眼神。

　　“牌桌上输钱了，就说别人是老千？”

　　“笑哥。你可不是这么没品的男人。”

　　谷二扯过桌上的借条。

　　仔细对了对上面的数字和手印，确认没有问题之后。

　　脸上才扯出熟悉的笑容。

　　“呵呵！”

　　李笑从喉咙里蹦出附和的微弱笑声。

　　我刚想开口。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行了，签了就行，别废话了。”

　　我摆摆手。实在是不愿意再留在这个赌桌边。

　　短信里的信息，是蓉姐发来的。

　　“小区后门，接我，三分钟。”

　　接下来，我们四个，要彻底消失在李笑的生命里。

　　我走在最后。

　　一直到我出包厢门。

　　李笑都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只是抱着脑袋，痴呆般的看着桌上散落的扑克。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心里的愧疚感？

　　也许是第一次做局之后的成就感？

　　亦或者，是李笑那崩溃的模样，让我有些于心不忍？

　　“以后，还是别赌了。你水平不够。”

　　我冒出来一句。

　　我没去管李笑的回应。

　　飞快的关上包厢门。

　　快步跟上楼梯上的谷二。

　　“嘿嘿，哥！五百万哦！”

　　此时，他们三都兴高采烈的笑着。

　　特别是谷二。

　　看见身后跟上来的我。

　　立马将手里那张借条高举过头顶。

　　用指甲不断弹在借条上。发出清脆的“啵啵”声。

　　极力压低着兴奋的声音对我说。

　　不怪我们几个。

　　四个人前十八年加起来见到的钱都没有五百万。

　　我接过纸条之后。

　　愣是看了上面鲜红的指印半晌。

　　我才感觉到那张轻飘飘的纸，其实重得可怕。

　　“哥！你说，五百万得用啥装？”

　　谷二出了茶楼门之后，急不可耐的问我。

　　“二哥，我知道！是不是电影里头，那种黑色公文包？得装一满袋。”

　　李四高高举起手。

　　“四儿，你都说了那是电影了。”

　　“要我说，得用那种麻袋，我们老家装土豆那种。得抗在肩上。”

　　老梁叼着根烟。

　　但是内心的激动根本藏不住。

　　颤抖的手指，来来回回，就是点不燃那根香烟。

　　“不是咱们的，我们只有五十万。别惦记了。”

　　“四儿，赶快开车，咱还得去接蓉姐跑路。”

　　我打断了他们的幻想，冲着李四快速开口。

　　茶楼到小区后门。

　　只需要拐两个红绿灯就好。

　　就这么点时间。

　　我手里的借条。

　　已经将我之前不多的愧疚心彻底洗了干净。

　　李笑会不会因为这次赌局发疯？

　　我不在意了。

　　从那一秒开始。

　　我所有的软弱，和同情心，都从我心里彻底的抽离。

　　对钱的欲 望，快速的填 满我每根血管。

　　我拥有了老千那颗剥离所有善意的石头心脏。

　　蓉姐还是原来那副装扮。

　　只不过，原本披在肩头的头发被高高扎起。

　　提着一个红色的旅行箱。

　　车停稳的瞬间，就窜上了后座。

　　十分自然的坐在我身边。

　　蓉姐实在过于漂亮。

　　几个色 狼的喉咙里，不争气的传来吞咽口水声音。

　　不过蓉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看着我。认真的开口。

　　“多少？”

　　“五百万。”

　　我举了举手里的借条。

　　蓉姐听到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

　　大大的眼睛眯成天边的弯月。

　　嘴里蹦出一个地址。就看着窗外再没开口。

　　suv的本就不大的后座上挤上三个人。

　　我能感觉到。

　　一抹一抹的浑 圆。与我的腰腿，不断的摩擦。

　　该死的。

　　我当时才十八岁半。

　　感受着不断传递着的温度。我得死死盯着手里的借条。

　　用借条上的数字安抚“老弟”。

　　这才停下了“他”的翘首以盼。

　　因为蓉姐的加入。

　　车上一直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直到蓉姐下车。

　　另外三个色 狼愣是一句话没说。

　　“刘魁会联系你。”

　　“借条别丢了。”

　　蓉姐说完这两句话，就转身消失在步行街的 人 流里。

　　看着蓉姐的背影消失。

　　紧接着来的，是一种难言的迷茫感。

　　是那种突然暴富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庆祝的迷茫感。

　 除了借条，我们还有两个塞的满满的黑色皮包。

　　“哥？咱们干嘛去？”

　　停在原地，抽了两根烟之后。

　　谷二才开口。

　　我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要干嘛。

　　去吃？去喝？去天上人间给他们三抽干净那些躁动的荷尔蒙？

　　指望四个十八岁的年轻人，那时还能保持清醒头脑根本不现实。

　　是刘魁的电话。

　　解救了我们的迷茫。

　　“小蓉跟我说了。”

　　“恭喜啊。”

　　“来我这一趟吧。”

　　刘魁最后简单明了的报出地址。

　 李四重新拧燃车子。

　　“等会儿！”

　　却被谷二一巴掌拍在椅背上。

　　谷二一手按在借条上。

　　“哥！这是五百万。如果交出去，咱就只有五十万了。”

　　“你真舍得？”

　　谷二的话十分突兀。

　　同时，老梁和李四，也回过头来看着我。

　　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对钱的欲 望。

　　“这玩意儿，拿回来，才叫钱。”

　　“拿不回来，叫纸！”

　　我不是没动过同样的念头。五百万。

　　省着点花，足够我们几个，过一辈子了。

　　“你能拿回来？”

　　我看着谷二。

　　“亦或者你去把李笑打一顿？能把他的钱给打吐出来？”

　　我又看了看老梁。

　　看着他们艰难的摇了摇头。

　　“别动任何歪心思。我觉得，相比于这些钱，怎么成为大老千，才是最重要的。”

　　“走吧！”

　　我耐心的解释着。我比他们还算是清醒一些。

　　他们三心里蠢蠢欲动的贪念，这才缩回了头。

　　刘魁给的地址，是一个很偏僻的矮山。

　　距离市区十分远。

　　顺着公路走到最后。

　　干脆路灯都没有。只有一条漆黑蜿蜒的山路。

　　原本葱绿的山林。

　　到了夜里，夜风一刮。

　　就像一个个摇头晃脑的恶鬼一样。

　　极为渗人。

　　“哥！你说这刘魁，会不会是骗咱们到这好杀人灭口啊？”

　　 谷二看着窗外的景色。吞了吞口水。

　　这话一出。

　　连带着我，也突然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这种偏僻渺无人烟的地方，好像确实是那些电视里杀人犯最喜欢的场所。

　　原谅我们当时的见识短浅。

　　五百万，在真正的大老千眼里，真不算什么。

　　我们四个，一路紧张的不断咽着口水。

　　直到山路顶上，突然出现一座明亮的巨大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