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两步，煤油灯的光扫到了雕像。

晃动的光映出了红黑色雕像的脸。

一张很常见的农村老太太的脸。

抬头纹，皱纹，雕得栩栩如生。

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丝毫没看出有啥特殊的地方。

这玩意就是‘替生阴婆？’

我将煤油灯放在台子上，抬起右手去摸。

触感告诉我，这雕像是木头的。

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提，雕像就起来了。

我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凑在鼻子下闻了闻，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儿，没有香火味儿。

我将雕像抓在手上，朝供台上的盘子看去。

贡品是一只死兔子，前胸的位置有一个拇指粗细的洞。

我用手指戳了戳，梆硬，死了得有几天了。

不出意外，这就是王二强打来的。

盘子上除了死兔子，还有一撮草。

遮腥的鱼角草。

我拿着雕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了一件事。

这玩意屁用没有。

就是木头块子，雕了个老太太的模样。

浪费我感情。

我一寻思，搞不好这玩意是神婆子拿来糊弄王二强的。

为了以防万一，我拿起雕像朝我左肩凑了凑。

啥感觉都没有。

要知道，我现在左肩可是没阳火，但凡一点阴气从上面过，都会有阴冷的感觉。

可我都将雕像给搁在肩膀头子上了，除了按压的疼，没一点其他感觉。

将雕像放在箱子里，又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我就出了王家。

还不能去村口，得去神婆子家里逛一逛。

这神婆子家里说不定有好玩意儿。

人皮鼓，人骨槌这东西可不像是她自己的。

我对她的看法，就一条。

有两把刷子，但刷子上没毛。

有点东西，但东西不多。

不然也不至于捏造出个‘替生阴婆’，雕出个木头块子来骗王二强。

应该是大旱那年，为了吃饱，得让自己看起来重要点，好让王二强伺候她。

神婆子家墙头矮，我踩着箱子翻了进去。

她家一穷二白的，估计耗子都不愿意来。

院子里连个像样的农具都没有。

乘凉的椅子也没见着。

两间屋子。

我先进了大一点的那一间。

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土炕上被褥堆在一起，伸手摸了摸有点潮。

桌子上就一副碗筷，碗里倒是有荤腥。

没啥发现，我又进了另外一间小屋儿。

这里面就更乱了，杂七杂八堆着不少草垛子，苞米棒 子啥的。

我一条胳膊，翻起来费劲，等我额头见汗，才把这屋子给翻了个干净。

还真有发现。

一张烧剩下的纸。

巴掌大小的纸，边缘焦黑，用手稍微一碰，就碎了一角儿。

好在纸的边缘还算完整，有棱。

不出意外，是从什么书本，册子上下来的。

可，书本？册子？

在农村，这东西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就拿我们村举例，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我爹，我爷，我妈，我奶，还有我。

其余的全是文盲，大字不识几个。

我爷没在村子扎根住下前，村里人弄个族谱都得跑老远去隔壁村找人。

别人家的族谱我也见过，错别字一大堆。

由此就能想到，我看见这纸时的震惊。

我仔细辨认了纸上面仅存的两个字。

人，鼓。

不难猜，这玩意讲的是人皮鼓。

神婆子还有传承呢？

我不禁产生了联想。

可，真要是传承，咋还把这东西给烧了呢。

还有，这神婆子真的认识字吗，能读懂吗。

有传承还整出个假‘替生婆子’骗吃骗喝。

我疑惑地将纸给收起来，朝村口走去。

王家，神婆子家走这一趟，像是白走了。

来到村口，我发现人群自觉地围成了一圈儿。

圈中间，除了村长，还有王家的其他人。

一家老小，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大人喊冤，小孩就在那嚎。

“你们家王二强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村长一手把着竹梯子，一手指着王家人，唾沫星子横飞，啥词儿难听，就往外蹦啥词儿。

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过来也一样。

这事情我可管不住，也管不了。

王家人身上没伤这就够了，骂就骂吧。

我要是村民，知道自己家死的亲人，魂都没了，我也骂。

“哎，小张师傅来了，刚才找你半天。”

站得高看得远，村长瞅见我了。

“来来来，小张师傅，你过来。”

村民自动让开一条口子，我走了进去，站在了王家人身边。

“要不是小张师傅，咱们可都是被蒙在鼓里啊！”

“王二强，神婆子两个畜生，藏得多深啊！”

“要不是小张师傅，咱谁能知道咋回事啊，还乐呵呵地和这俩人打交道呢。”

村长越说越激动，从梯子上跳下来，走到我身边，抬手就拍。

“哎，村长，看着点，带伤呢。”我抬手挡住他。

“小张师傅是好人啊！”

“谢谢小张师傅了！”

“小张师傅，你在这也算是替我死去的那口子，报仇了啊！”

发自内心的道谢声，不绝于耳。

我咬着牙，抬起胳膊，行了一个礼。

左掌盖右拳，拇指内扣。

这是我爷爷教我的礼。

北派画尸人，收下谢意，认同行，都是这个礼。

可惜认门这用途，没机会用了。

剩下的，全在我家里了。

“大伙儿，这没啥，等会儿你们去后山把那俩人的尸体给拉回来，我处理一下。”

“还有啊，以后该上坟就上坟，留个念想也好。”

大部分村民还是朴实的。

道谢声一浪高过一浪。

嗯？

我猛地感觉右肩上的阳火蹭蹭地蹿了几下，越烧越旺。

还有这效果呢？

以后得多做善事儿啊。

“听小张师傅的，来俩人跟我去后山，把那俩畜生玩意的尸体给抬回来！”

人群中，吴家儿子站了出来。

“好，我和你去，他奶奶的，前段时间神婆子坑了我不少钱！”

没一会儿，人就齐了，还多出来十几个。

他们往后山去的功夫，我看着仍旧没散开的村民，高声喊道：“我有个忙，想请大家帮一帮。”

“什么忙？”

“小张师傅你说。”

“是啊，小张师傅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