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我大度的那两百块。李四被我感动了。

　　亦或者，李四当时在厂里根本没有熟悉的人。其他人也懒得管这件闲事。

　　于是，这件事很默契的消失了。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照旧。

　　我以为这事会按照我的计划，很安稳的继续下去。

　　但是，我看见了一个同行。

　　一个蹩脚的同行。

　　连着三天。晚上的线长房间里，都有一个瘦高个，微微驮着背。出现在桌上。

　　十分突兀。

　　即使我搜遍所有的人脸，都没有一个能对上号的。

　　厚厚的一摞，大概有一万的样子，被规整的摆在他身前。

　　同类之间的那种恶心气味，让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很不舒服。

　　我问了身边的熟人。

　　对这人的来历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人是刚来的，干质检的还是啥。

　　听他自己说是本地人，家里有点小钱。

　　那这倒是能解释他身前的赌注为啥比我们都要厚得多了。

　　他很粗鲁的让所有站在身后的人离开。

　　“我这儿不让买风。”

　　这是他的规矩。

　　如果有人非要买他那一方，这把他就不下注。

　　赌徒都有些奇怪的讲究。

　　比如胖子说什么都不坐背靠窗户的位置。

　　比如线长，赌局开始之前，会郑重的请出他床底下的一只铜制金蟾。极为虔诚的往金蟾嘴里塞上三根香。

　　这种讲究，同桌的赌徒一般都会大度的接受表示尊重。

　　最开始，我也以为这人只是单纯的穷讲究而已。

　　根本没往心里去。

　　第一天一切都是正常的，我按照自己的记牌天赋。赢走小一千赌注。

　　那瘦高个输了一两千。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在乎输。

　　笑眯眯的给我们散了烟之后，抓着剩下的赌注离开赌桌。

　　被我发现，是在第二天。

　　“妈的，压大点，直杀三千。接不接？”

　　第二天刚开始，庄家的手就旺得不行。

　　连着四五把大点数，吃得赌徒们叫苦不迭。

　　而那桌上的赌注，也已经来到了大概六千的模样。

　　瘦高个仿佛输急了，猛的拍上三千赌注。

　　打断了庄家收钱的动作。

　　“老子手气旺得很，你还真敢上？”

　　“怕？怕我就不上桌了，我又不是输不起。你怕了？”

　　瘦高个一手按住钱，叼着烟的嚣张模样让人以为他才是庄家。

　　赌桌上的庄家骑虎难下。

　　赌桌旁的赌徒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一句我一句的撩 拨。

　　这场直杀的赌局，随着庄家重重的把赌注摔回桌面而开始。

　　“妈的，接了，老子手旺得很，这把要是吃了，可没地儿哭。”

　　庄家嘴里骂骂咧咧的准备发牌。

　　却被瘦高个打落整副扑克。

　　“你火旺得很，这扑克认人，换一副新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落手中扑克。这种丝毫不给面子的动作，让庄家脸上变得铁青。

　　“验牌。”

　　不过，庄家还是强行压下火气，整副牌翻转过来。嘴里开口。

　　这把，我捏着手上的两百，根本没下注。

　　我不得不佩服庄家的手气，确实旺得不行。

　　“ 2 3 5 5 5”

　　牛十，带上这把，拢共七局的牌局，庄家这是第三手牛牛的牌了。

　　我记忆中很清楚。

　　那个瘦高个，手里应该是“ 4 6 2 8 A”

　　牛都没有的烂牌。

　　这种直杀的对决对于他们来说刺激得很。

　　但是对于我来说，半点意思都没有。

　 就当我已经确定了瘦高个输定了，有些不耐烦的准备催促下一把的时候。

　　瘦高个最后一张牌被用力的翻在桌面。

　　一张黑桃老k。

　　同样的牛十，瘦高个吃庄家。

　　“一万二，你这的不够，还得补我五千四。”

　　我几乎痴呆在原地。

　　直到瘦高个已经将桌面的赌注数清楚，让庄家赔钱的话语出来，才把我从惊讶中拉回来。

　　不可能！

　　我不可能记错。

　　这么多天。

　　我没有记错任何一把。

　　我记得是个红心A的牌，此时却明晃晃的变成了黑桃k。

　　那张牌就跟一根针似的，扎得我眼睛生疼。

　　愿赌服输。

　　庄家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被爆杀的气愤还是足足一万二的赌注需要赔给对方。

　　庄家一把被彻底打没，之前的赌注完全被赢走的同时，还得掏自己老本。

　　在凑完五千四之后，庄家红着脸

　　而瘦高个，成了庄家。

　　“还来不来？我来当庄，多下点，饭锅里多得是米。”

　　瘦高个手里拿着原来庄家递过来的赌注，两摞叠在一起，厚得让在座的赌徒几乎流口水。

　　对金钱的渴望，很快把之前那把惨烈直杀的赌局抛之脑后。

　　所有人争先放上赌注，眼里已经被桌上的厚实红票填 满。

　　我悄悄走到瘦高个身后。

　　装作被烟熏得头疼，一边用手扇着面前的烟雾。一边靠在窗台上，小心的看着瘦高个的手掌。

　　我需要再次确认，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我引以为傲的天赋，是不是突然消失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局，我基本能确定。

　　这个瘦高个，是个老千。

　　而且，他的手法，比我和谷二还要幼稚许多。

　　我和谷二那种粗浅的变牌都只能算是如同幼儿园般的初级老千。

　　而瘦高个，则干脆不入流到极点。但是，他却有一个我渴望得眼红的手法。

　　他每次洗牌，都会把某一张花牌洗到最上方。

　　手掌弓起，将牌扣在手心里。

　　这样，不论洗完之后，如何切牌，那张花牌永远在自己手上。

　　他比我厉害的一点就是。

　　他会发牌。

　　又是一次通吃的局面。

　　总算有赌徒不满的把扑克摔落在地。

　　换上一副新扑克。

　　验牌的过程中，我死死盯着那些扑克，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刻在脑子里。

　　同时，瘦高个洗牌时的手指，我同样看得仔细。

　　连眨眼都不敢。

　 发牌。

　　亮牌。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我才是那个蹩脚的同行。

　　他扣得不是第一张。

　　这个该死的青皮佬，不怕死到这种地步。

　　他扣得是五张。

　　他的手速很快。

　　拇指将食指挡住。

　　看似，瘦高个在按顺序发。

　　但是，前面的五张，都在牌面上没动过。

　　他根本不用管桌上其他人是什么点数。

　　他只需要让自己每把都有大点数就行。

　　牛八！

　　牛九！

　　牛九！

　　“哈哈哈，妈的，老子真是火力旺。草了，继续继续，今天我倒要看看，我能旺到什么样子。”

　　瘦高个根本没有半点低调的想法。

　　一次次扑克掀开，一次次围拢桌上的赌注到怀里。

　　而我，只想结束这场牌局。

　　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教教我。

　　一整晚，我除了最开始赢的一些赌注。再没有下过一次注。

　　我痴迷得盯着瘦高个的每一次发牌。

　　试图从中能学习到他发牌的一丝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