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的鎏金兽首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缠枝莲纹的纱幔在穿堂风中轻晃。
太后染着丹蔻的指尖,那手指正重重叩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中血燕窝溅出几点猩红。
“废物!”
倚在榻上的太后猛地将密报掷向跪地的暗卫,纸页擦过对方额角,瞬间割出一道血痕。妇人鬓间九尾凤钗垂落的东珠撞出脆响,映得她眸中寒光更甚:“连个户部库房都看不住,哀家养你们这群狗东西有何用!”
台下众人噤若寒蝉。
而陆靖琪斜靠在紫檀屏风后,玄色锦袍上的银线蛟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玉珏,目光扫过密报上“永昌贡品录失窃”的字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出言劝道:“娘娘还请息怒,这把戏像是顾砚之的手笔,这帮子酒囊饭袋防范不住也是正常。”
太后闻言霍然起身,“可那顾砚之如今还在刑部大牢之中关着!”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不正是因为人在牢中,才好金蝉脱壳吗。”
陆靖琪缓缓踱到太后身侧,俯下身,指尖挑起她一缕银发,“有圣上给他撑腰,刑部大牢罢了,顾砚之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妇人盛怒的模样,这才满意:“臣方才得了消息,王翰那蠢货带人围堵沈清霜时,撞见的黑影,腰间佩的可是九瓣梅纹玉坠。”
“哐当——”
翡翠念珠砸在青砖上迸裂四溅。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终于裂开缝隙,鎏金护甲深深掐入掌心:“好个顾砚之......竟敢算计到哀家头上来了!”
陆靖琪的薄唇贴着她耳垂擦过,呵出的气息像是裹着曼陀罗香一般能蛊惑人心:“娘娘莫慌,微臣倒有一计...”
......
刚下早朝的王雍鸣,正准备疾步赶回户部,去追查昨夜贡品录丢失一事,却在转眼被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拦住。
宫女神情严肃,让王雍鸣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远远望着慈安宫檐角垂落的玄铁镇魂铃,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缓缓握紧。
“尚书大人请吧。”
婢女佝偻着腰,为王雍鸣引路。
青天白日,殿内却密不透光,反而在整个慈安殿内点着数百盏蜡烛,让殿内烛火通明。
摇曳的烛火映着太后指尖把玩的鎏金匕首,刀柄镶嵌的鸽血红宝石泛着血光。
“知道哀家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召见你吗?”
太后漫不经心地将匕首插/进一旁的果盘,鲜红汁液顺着凤仙花染就的指甲往下淌,“王雍鸣,你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昨夜带着那么多人竟还让人从户部库房里将贡品录盗了去!”
王雍鸣重重叩首,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鬓角:“太后明鉴!翰儿对您的忠心耿耿亦是日月可昭,只是他还年幼,心智尚未成熟,防不住奸人诡计多端啊!”
“诡计多端?”
陆靖琪突然从阴影中踱出,墨色皂靴抬起从王雍鸣匍匐在地的手指上跨过,“太后早有命令,要你将贡品录的所有记录全部毁尸灭迹,若不是你阳奉阴违,这东西又怎会出现在户部仓库之中?”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在老者脸上拍了拍,“王尚书替太后办事,还不忘为自己留条后路,你才当真是老谋深算的那个啊。”
王雍鸣被陆靖琪的动作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把拍掉陆靖琪的手,“一黄口小儿也配教训老夫!”
“放肆!”
太后猛地将手中茶盏砸向王雍鸣,瞬间温热的茶水混着血液从额角流下,“王雍鸣你当上尚书这才十几年,当年跪在哀家脚下求怜惜的时候,可没有如今这般硬气!”
太后倚在榻上挥了挥手,宫女应声将她身后帘帐扯开,露出后方铁笼中癫狂扭动的身影。
宫女一把将王翰嘴里的布团扯开,
“爹!爹救我!”
王翰烧伤的半张脸挤在铁栏间,划开一条长疤的右眼爬满血丝。他十指抓着玄铁栅栏,十指更是露出森森白骨,独眼望向王雍鸣时满是欣喜:“爹!他们说我是弃子!说您要拿我的命换王家满门荣耀!”
太后护甲指尖抚过铁笼,如同逗/弄笼中困兽一般:“原本是多俊俏的一个孩子,可惜这里......”她突然发力戳进王翰溃烂的那边眼眶,“装不下忠孝仁义。”
凄厉惨叫中,陆靖琪笑着将认罪书推到王雍鸣面前:“令郎认下所有罪责,明日早朝之时自戕谢罪。至于你——”
他目光扫过老者抽搐的面皮,“依旧是太后娘娘最忠心的户部尚书。”
地牢之中,火把燃烧的“噼啪”爆响,腐臭味呛得人作呕。王翰被玄铁链锁在刑架上,溃烂的伤口引来大群绿头苍蝇。
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踏入牢房,独眼突然迸发出希冀的光:“爹!您来救我对不对?”
王雍鸣颤抖着捧出食盒,翡翠虾饺的香气混着地牢腐臭味格外刺鼻:“吃吧,这都是你娘生前......”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老泪砸在地面上。
王翰是他发妻拼了老命给他留下的独子,他又怎么舍得...
“待风波过去,爹就带你离开这地牢,吾儿只要在这再隐忍几日便好。”
王雍鸣亲手将水杯递到儿子干到裂开的唇角边,看着王翰喉结滚动着咽下,有些哽咽开口:“你可是爹唯一的儿子,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命。”
慈安殿中,层层床幔遮掩,陆靖琪赤着上身将太后搂在怀中,“王雍鸣那老匹夫竟愿将尚书之位让出来,也不愿送走王翰这个蠢货。”
太后身穿着薄如蝉翼的肚兜,靠在陆靖琪腰身上,指尖在他腰间划过:“王雍鸣年近半百才得这么个宝贝儿子,舍不得自是正常。”
陆靖琪一把握住太后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指,“那娘娘允诺给臣的漕运司主事一位...”
染着丹蔻的指尖抵在陆靖琪薄唇上,“急甚?如今哀家都在你怀中,还怕丢了各一个小小主事职位?”
陆靖琪隐在被褥之中的右手,骤然紧握,青筋暴起。却在片刻后又突然放松,状作平常一般,泰然自若地将太后又往怀中搂了搂。
天色还未暗下,慈安宫殿外的宫女皆是如临大敌般死死垂首,自觉地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将整个慈安宫包围起来,连一只苍蝇都不敢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