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璃蜷缩在草垛旁,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鼻梁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拖出刺目的红痕。
她睫毛剧烈颤抖着睁开,琉璃般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篝火,看清身旁人之后,“将军!”
她突然尖叫着扑向沈知修:“他们将人带走了!往南边官道去了!”
沈知修扶住她单薄肩头的手蓦地收紧,“谁带走的?”
“蒙面人......”
白若璃攥着他护腕的指尖泛白,声音里浸着惊惶的颤意,“我听见他们说要灭口......将军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人...被他们装在麻袋里......”
话音未落,远处林间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沈知修霍然起身,玄铁护腕撞在剑鞘上迸出火星,他抓起银枪就要追出去。
“将军!”赵阔捂着渗血的额角踉跄追来,“当心有诈!”
沈知修翻身上马,月色在他银枪上镀了层冷霜:“你守着她,不要再出事了。”
马蹄扬起尘土的刹那,他回头望了白若璃一眼,跟赵阔叮嘱道:“若我天亮未归,你就带着她直接启程赶回京都去......”
“我要跟你一起!”白若璃突然攥住他袖口,指尖掐进皮肉之中,“那黑衣人右腕有狼头刺青,我...我认得他们的身法!”
沈知修望进她仓皇不知所措的眸子,恍惚又见那日她扑向狼牙棒时候的模样。
暴雨顺着庙檐砸在他眉骨,瞬间将迟疑冲刷殆尽。
“抱紧。”
他拦腰将人抱上马背,白若璃发间的香气与他周身的松烟墨香混在一起。
驾着马如离弦之箭撕开雨幕,泥浆在马蹄下不断炸开。
......
密/林深处,腐叶在积水下咕嘟冒泡。
沈知修勒马停在断枝前,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泥地上半枚带血的脚印。
那痕迹深三寸余,分明是负着重物疾奔所致。
“东南。”他银枪枪尖点过树皮上新劈的剑痕,“两人,一死一伤。”
白若璃伏在马背上轻颤,湿透的襦裙勾勒出单薄肩胛:“再往前是断魂崖,他们定要走栈道...”
话音未落,弩箭破空声骤起!
沈知修旋身上马将人按进怀中,三棱箭簇擦着他耳际钉入古树,仅三根利箭便让三人才能围抱的大树顷刻倒下。
“果然有埋伏。”沈知修冷笑一声,枪尖挑起泥浆泼向最近一棵树的树冠。
藏身其中的黑衣人惨叫坠地,腕间的狼头刺青在空气中暴露。
白若璃突然惊声喊道:“小心地下!”
地面轰然塌陷,铁蒺藜如毒蛇獠牙般弹起。
沈知修足尖点过马鞍,抱着她腾空跃起,墨色披风卷住袭来的暗器反掷回去。
七名黑衣人从地洞中暴起,弯刀织成密网。
“漠北的七杀阵。”
沈知修枪出如龙,眼底映着血色,“三年内在玉门关,你们便是用这阵法屠了我沈家军数千位弟兄的性命!”
枪杆横扫的刹那,白若璃突然从他怀中挣出,指尖探向朝他们攻来的黑衣人面门。
那人蒙面巾被她扯落的瞬间,露出半张布满毒疮的脸,正是那夜山寨中的鬼面人!
“将军快去追!”她反手将迷香撒向鬼面人的方向,“他们定是带着人证往断崖的方向去了!”
见眼前的几个黑衣人确实被白若璃这突如其来的迷香全部迷晕在地,勉强放下心赶过去。
“驾!”
马匹嘶鸣着冲进羊肠小道,两侧树影如鬼魅般急速后退。
断魂崖的栈道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沈知修追到崖边时,手中银枪破空掷出,枪杆精准地穿透树干将黑衣人钉在虬结的树根间。
手中麻袋重重坠地,渗出的黑血浸透粗麻,沈知修跃下马背的瞬间,喉间突然泛起苦涩。
“迟了......”
他颤抖着割开麻袋,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人证青紫的面容扭曲成惊恐的弧度,咽喉处碗口大的血洞还在汩汩往外冒着热血,。
“咔嚓!”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沈知修反手掷出匕首,寒光没入偷袭者心口的刹那,林间突然腾起紫色雾气。
十余道黑影自树冠跃下,长刀映着月色织成天罗地网。
一杆银枪横扫荡开刀锋,沈知修旋身踢起地上断刃,正中右侧黑衣人咽喉。
血雨泼洒在落叶上,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吹响骨笛。
沈知修只觉丹田处真气一滞,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方才林间升起的紫色雾气,竟是专门针对内家高手的化功散!
“将军!”白若璃凄厉的呼喊破空而至。
沈知修勉强侧头,只见少女跌跌撞撞扑来,月白裙裾被荆棘割得支离破碎。她手中攥着的石块狠狠砸向黑衣人后脑,自己却被蒙面人一脚踹中腰腹,如折翼的蝶般摔进腐叶堆中。
“找死!”黑衣人举刀劈下。
沈知修赤红着眼将银枪掷出,枪尖穿透黑衣人胸膛的瞬间,他踉跄着往白若璃的方向走去。
化功散的毒性随气血翻涌直冲灵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染血的指尖轻抚他眉心的触感,还有不远处赵阔的怒吼声。
......
晨雾漫过林间时,沈知修倚在古槐下清醒过来,玄甲上凝结的血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他身边摆着人证冰冷的尸体,指尖深深掐入对方破碎的衣襟。
“将军......”赵阔跪地欲言又止,“请将军责罚,属下来迟!”
“查。“沈知修嗓音嘶哑,“昨夜袭击我们的蒙面人,他们的武器刀柄处刻着漠北王庭的狼头图腾,还有他们手腕上的狼头刺青。”
他缓缓阖上眸子,染血的掌心抚过银枪上‘玉门’二字。
此处离邙山渡口不远,只有那里能让这批漠北人堂而皇之藏身其中。
“赵阔,你带人护送白姑娘回京。”他撕下衣摆缠住渗毒的伤口,“我要去邙山渡口会会他们。”
“不可!”白若璃突然扑上来攥住他披风,“那些人手段阴毒......”
赵阔也连声劝道,“将军,白姑娘说得对,况且沈相还在京都中等着你...”
沈知修掰开白若璃手指的动作倏地顿住,少女指缝间不易察觉的地方,赫然有道陈年箭疤,位置形状与五年前他救下的那个少女分毫不差......
“将军?”白若璃怯生生唤他。
沈知修闭了闭眼,将惊疑压入心底:“罢了...此次遭劫,京中必有奸细。”
他望了眼人证已经有些残缺不堪的尸体,“总要让有些人知道,我沈知修的枪——”
银枪破开晨雾,惊起满林飞鸟。
“从来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