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将军府后院的古槐树在风中簌簌作响,
沈知修的这处宅邸是他第一次得胜归朝,萧承煜赐给他的。
因着与沈家只有一墙之隔,沈知修从赐下这座宅子以后便在此居住。
月光下的顾砚之,一身玄色衣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指尖轻点屋檐瓦片,示意跟在身后的沈清霜压低身形。
两人如夜枭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回廊,巧妙避开所有巡逻的侍卫,最终停在摆放人证尸体的房间窗下。
“你确定尸体在此处?”
沈清霜攥紧袖中银针,心尖噬心蛊发作时的那熟悉的灼痛感,不断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顾砚之未答,只是用折扇轻轻挑开窗缝,屋内的尸臭味瞬间扑面而来。
只要探头去看,就能发现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具尸首,那正是沈知修从玉门关带回来的人证。
房间内还放着不少冰块,以期能延缓一下尸体腐烂的速度,可现下看来明显作用不大。
沈清霜丝毫没有在意房内异味,直接闪身入内,搬动尸体后的刹那,瞳孔骤缩。
尸首的后颈,在发缝和皮肤接缝处,一处轻易察觉不到的地方,确实有道缝合的伤口。
若是顾砚之之前没有说起过,她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个小伤口。
她指尖有些微微发颤,慢慢挑开线头,从伤口处拽出一条染透鲜血的布条。
在火折子的微光下,布条上赫然显现的是玉门关地形图上,
“这果然是布防图残片...他们竟将这东西塞进尸体里来嫁祸给兄长!”
“不止嫁祸,”
顾砚之捻起布条边缘有些焦黑的痕迹,“这跟我们之前在鬼面人手中截下的残片不同,这上面还有兵部特有的火漆印渍,沈知修若将此物呈给陛下,那便是把通敌叛国的罪名便彻底坐实了。”
沈清霜刚要拿着布条靠近火折子烧掉一了百了,门外忽起劲风,数十支火把骤然点亮庭院,将窗户纸映得通红。
“砰!”
门扉被一双玄铁靴瞬间踹的四分五裂,沈知修的银枪破空钉入梁柱之上,震得案台烛台倾倒。
白若璃裹着一身狐裘立在他身侧,发间只簪着一根玉兰簪,整个人显得娇弱可怜。
“我道是哪里来的耗子——”沈知修目光扫过顾砚之,最后定格在沈清霜手中鲜红的布条上,“原来是我沈家养出的家贼!”
“兄长你不妨看看这是什么!”沈清霜将布条甩向沈知修的方向,残破的布条被鲜血浸透,还能依稀看出玉门关的轮廓。
“你带回来的这个人证尸体,他颈后被人藏了——”
“藏着你要用来构陷我的伪证?”沈知修上前一步,靴底狠狠将布条踩在脚下。
“傍晚时,若璃便同我说,之前似是见到与你身型相似之人与几个黑衣人一同将人证掳走,起初我还不信——”
白若璃突然掩唇轻咳两声,有些为难道:“都怪妾身多嘴,只是初见到沈姐姐之时,便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沈姐姐不管是做了什么,定也都是为了将军好,受奸人蒙蔽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蒙蔽?”沈知修猛地拽起沈清霜的手腕,玄铁护腕咯得她骨节作响,
“之前你为了保命替父亲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如今又在这里伪造证据!沈清霜,你是不是要将父亲和我都害死才会甘心!”
顾砚之的玉骨折扇横劈而来,寒铁扇骨打在玄铁护腕上迸出火星:“沈将军的眼睛要是坏了,就让人请太医来瞧上一瞧。”
他俯身将布条捡起,直接展在他面前,“这人证已经死了好几日的功夫,布条上面的血渍却已经浸透,明显就是死前塞进去的。”
望向白若璃的目光如炬,“这位白姑娘说看到与她身型相似的人与人合谋将人证掳走。”
他走向白若璃,步步紧逼,“是何时?是何日?沈清霜身为教坊司宫人,进出皆有记载,白姑娘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够了!”
沈知修银枪抵住顾砚之咽喉,“首辅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你一介王公大臣深夜带着一罪妇擅闯将军府,本将现在就算是将你就地格杀,陛下也说不得什么!”
沈清霜一把抓住银枪,目光死死钉在沈知修的脸上,
“弱女子?罪妇?沈知修!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吗?!”她目光不断在沈知修面上扫视,想要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丝愧疚,可惜...
剑拔弩张之际,白若璃忽然扑向房中,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袖中暗镖精准割开尸身腰带,半枚沈家军令牌顺势落在她掌心。
“将军快看!”她指尖发抖从地上捧起令牌,“这不是...沈家军才有的令牌吗...”
沈知修看向令牌,瞬间瞳孔骤缩,“难怪这几日跟回京都的几个沈家军,一到京都就突然一起称病告假...”
他缓缓转头看向沈清霜,眼底最后一丝温情都被寸寸冻结,“你连为兄身边的人都收买了?”
沈清霜只感觉自己身处冰窖中一般,只是随手在地上捡的一枚令牌,竟就直接怀疑到她头上了。
“哥,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她垂在两侧的双手有些颤抖地抬起,去扯兄长枪头的剑穗,那是她在兄长第一次出征时亲手挂上的,
“布条不是我放的,令牌也与我无关。”
“啪!”
沈知修反手挥开她,枪尖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原本挂在上面的剑穗便被径直割裂,“来人,将沈清霜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沈将军好大的官威。”顾砚之突然开口打断,伸手将沈清霜拉回身侧,九瓣梅玉佩掷在案上铮然作响,
“可惜沈姑娘如今是我教坊司的宫人,就算要发落,也该由本官这个主子说了算。”
他冷哼一声,垂下眼睑,语气中似有不屑,“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她指手画脚?”
白若璃突然哀泣出声,“将军切莫与首辅大人起冲突...”她咳得眼尾泛红,“妾身只是无意在房间发现的令牌罢了...”
未尽之言沈知修却心如明镜,人证的尸首是他亲眼盯着放进去的,自回京以来,这个房间除了他们俩人,再无旁人进去过!
“来人!”沈知修突然暴喝,“将沈清霜押入祠堂,请家法!”
“我看谁敢!”顾砚之袖中窜出响箭,将军府外的玄甲卫立刻撞开院墙鱼贯而入。
他拦腰抱起沈清霜,在她耳边低语:“噬心蛊将发了吧,莫要再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