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群山之上,朔风卷过岩脊与沟壑,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卷起的砂砾打在脸上,细碎却生疼。
远处,一座孤峰静静矗立其中,峰顶隐约跳动着几点火光,那便是黑风寨盘踞的巢穴。
顾砚之与沈清霜伏在一处背风的岩坳里,几乎与嶙峋的山石融为一体。
“我看了,通往黑风寨,吊桥是唯一的通路。”顾砚之的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他目光穿透黑暗,锁住前方那道连接孤峰与主山梁的吊桥。
那是一座粗大铁索绞成的吊桥,在深谷的罡风中微微晃荡,桥头两侧,各立着一座坚固的木石箭楼,黑洞洞的射孔对着唯一的上山路径,月光下还能隐约看见箭楼内晃动的人影和兵刃的冷光。
“子时三刻,哨卡换防,间隙最短。”顾砚之的指尖在岩石上划过一道弧线,那是他在心中推演的路线图,“紧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停,更不要回头。”
沈清霜用力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藏在袖中的冰凉匕首柄,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勇气。
“走!”
两人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出岩坳,贴着陡峭山壁的阴影疾掠。每一步都踩在碎石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在呼啸的风沙掩护下,两人终于绕过了箭楼视线的死角,径直扑向那铁索吊桥。
桥身剧烈的晃动几乎让人立足不稳,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虚空,风声在耳边厉啸。
顾砚之的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沈清霜的手臂,带着她在铁索上疾行。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时,沈清霜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
顾砚之没有片刻停顿,拉着她迅速隐入一片嶙峋的怪石之后。
眼前豁然开朗,孤峰顶上竟被人工开辟出一片不小的平地,依着山势错落搭建着几十间木石结构的房舍。
中央位置,一座以原木构筑的厅堂格外醒目。
此刻寨中并不算喧嚣,大部分屋舍都黑着灯,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巡逻匪徒手中火把的光亮。
顾砚之的目光扫过整个寨子的布局,最终停留在厅堂后方,那片依着崖壁搭建的低矮木屋区域,那里位置偏僻,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往崖边,守卫也相对稀疏。
“关押肉票和苦力的地方,通常在最不易逃脱的角落。”他压低声音,指向那片崖壁木屋,“赵老若还活着,极可能就在那里。”
两人再次融入阴影,借着木屋和石堆的掩护,堪堪避开几队懒散巡逻的匪徒,悄无声息地向那片崖壁区域前行。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霉烂和排泄物混合的污浊气味便越发浓重。
眼前低矮的木屋群大多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用粗大的木条钉死,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就在即将靠近那片区域边缘时,顾砚之猛地一拽沈清霜,两人瞬间紧贴在一座堆放杂物的窝棚阴影里。
几乎同时,一道魁梧的身影骂骂咧咧地从前方一间木屋后转出,手里拎着个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向崖边方向。
“妈的,鬼天气...”那匪徒嘟囔着,声音粗嘎。
两人屏息凝神,待那身影消失在转角,才继续向前。
终于,他们走到了崖壁区域的尽头。
这里地势更高,风也更大,几乎能将人吹倒。
几间简陋的木屋孤零零地嵌在陡峭的岩壁上,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顾砚之示意沈清霜留在下方,自己则利用岩石的缝隙和凸/起,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伏在崖壁边缘,谨慎地向下方的木屋区域望去。
沈清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顾砚之的身影,同时紧张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她眼角余光掠过崖壁另一侧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距离他们藏身之处约莫十几丈远的崖畔,一块向外突出的巨大鹰嘴岩上,赫然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袍,正背对着他们,面朝着悬崖外无尽翻涌的黑暗云海。
山风猛烈地吹着他的衣袍和花白的头发,他却站得异常稳定,仿佛脚下生根。
是赵老!
沈清霜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绝不会认错!那背影,那身形,与父亲口中那个沉默寡言却心细如发的伙头兵赵老,几乎重叠!
可让她震惊的是,赵老此刻的姿态,全然不像一个身陷魔窟的囚徒....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只是在感受这凛冽的山风。
甚至风中还隐约飘来断断续续的哼唱声,虽不成曲调,却透着一股闲适?仿佛他并非置身于土匪窝,而是在自家后院乘凉一般...
沈清霜还在惊疑不定中。
“咻——!”
一声锐响毫无征兆地爆起!
一支明显淬了剧毒的弩箭,撕裂空气,直冲正挂在崖壁边缘,准备下来的顾砚之身上而去!
顾砚之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弩箭破空声入耳的刹那,他攀在岩壁上的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同时腰间佩剑已如电光出鞘!
“铛——啷!!”
“有探子!!”
“有敌人入侵!风紧!扯呼——!”
尖锐的唿哨声和匪徒的厉吼几乎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一般,原本安静的山寨瞬间沸腾!
“在那里!崖边!围住他们!”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无数火把从各个黑暗的角落亮起,不到半息功夫,整个孤峰山顶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
“沈清霜!走!!”顾砚之厉声喊道,他双脚在崖壁上狠狠一蹬,身体借力凌空倒翻而下,剑光瞬间暴涨!
“叮叮当当!”
数支射向两人的箭矢被剑光绞碎。
他落地后毫不停顿,一把抓住沈清霜手腕,用尽全力将她推向通往吊桥方向的黑暗小径,
“别回头!冲过去!”
他自己却猛地转身,直面迎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匪徒们,孤身扑了上去!
“顾砚之!”沈清霜被他全力一推,身形已近吊桥。
理智告诉她必须逃,否则两人都将被山匪抓住,可脚下的步子却重若千钧,丝毫挪动不了半分!
“轰隆隆——咔啦啦——!”
一阵机括绞动声从吊桥方向传来,那座铁索吊桥,竟被匪徒以极快的速度绞动,轰然抬升。
瞬间彻底封死了唯一的退路!
“哈哈哈!跑?往哪儿跑?爷爷们的寨子,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一个满脸横肉,袒露着毛茸茸胸膛的彪形大汉站在吊桥绞盘旁,狂笑着挥舞手中的鬼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