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鲁!”巴图咬牙切齿低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大王子的事?”
“大王子?”阿史那鲁浓眉下的双目寒光一闪,
“我阿史那鲁只知王命!大王有令,沈清霜,绝不可入漠北!更不可落入大王子之手!违令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字响彻地牢,巴图身后的狼骑精锐,虽然剽悍,但到底也属王庭的兵,此刻被阿史那鲁的气势所慑,竟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独眼龙夹在两股漠北势力中间,额头冷汗涔涔。
他原以为只要攀上了拓跋泽这根高枝,泼天富贵唾手可得,哪曾想转眼间就成了神仙打架!
他看看随时可能拔刀相向的巴图,又看看杀气腾腾的阿史那鲁,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谁都得罪不得...
“误会!都是误会啊两位将军!”独眼龙慌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打圆场,“这美人儿...哦不,这位沈姑娘,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呢!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闭嘴!”巴图猛地扭头,眼中的凶光几乎要将独眼龙撕碎,“你这没卵子的墙头草!要不是你这腌臜地方掳了人,怎么会有今日祸端!再聒噪,老子先劈了你祭旗!”
独眼龙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煞白,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地牢入口传来:
“大王,且慢动手。”
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布袍的佝偻身影,缓缓踱了进来。
他步履从容,正是沈清霜曾在崖边鹰嘴岩上望见的赵老!
他径直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无视了双方人马的剑拔弩张,只是径直越过人群,先是落在角落昏迷不醒的顾砚之身上,微微一顿,最终,定格在脸色苍白的沈清霜脸上。
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
“军师?”独眼龙有些错愕地喊道,这位老人是几年前主动投奔寨子,凭着过人的心计和一手仿写绝活当上寨中的军师,后来一直都是深居简出,从不插手寨中事务,更别提此刻这般主动现身于此!
赵老没有理会独眼龙,他收回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巴图,微微躬身,
“将军,怒火伤身。此人伤势很重,”他抬手指了指昏迷的顾砚之,
“若再拖延,恐有性命之忧。况且沈姑娘现下也需妥善安置。他们身份特殊,若真在此处出了差池,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交代,更会给我黑风寨引来灭顶之灾。还望将军三思。”
他这番话,看似卑微劝解,实则句句点在要害。
巴图再是莽撞,也听懂了其中分量。
他眼中的怒火依旧勃发,按在刀柄上的手,却是终究没有拔出。
赵老又转向阿史那鲁,同样躬下身来:“阿史那鲁将军,王命如山,我等草莽不敢违逆。只是此地污秽,非安置贵客之所。不如先将人移出地牢,待沈姑娘情绪稍定,再行商议去留,将军意下如何?”
阿史那鲁深深看了赵老一眼,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头,倒是有能一眼看穿世事的能力。
他缓缓点头,沉声道:“但人,必须由我的人看护。”
“理当如此。”赵老平静应下。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竟在这老者三言两语间被悄然按了下去。
独眼龙看得目瞪口呆,巴图则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满身戾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地牢,他手下的狼骑也跟着立刻退了出去。
阿史那鲁带来的人立刻上前,小心地抬起昏迷的顾砚之,另一人则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沈清霜。
沈清霜没有抗拒,一边裹住那件厚实的披风,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老人。
“赵老...”
这一声呼唤,让老人佝偻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沈清霜那双眸子对上。
许久,赵老才闭了闭眼,发出一声叹息。
“沈姑娘...”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多年未见,你竟长这么大了。”
他顿了顿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爹...沈相他可还好?”
沈清霜喉头一哽,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在地,“爹他被人诬陷通敌,克扣军饷,身负重创,如今深陷牢狱之中生死难料......”
赵老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通敌?克扣军饷?放他娘的狗臭屁!”一声怒骂脱口而出,完全不像一个垂暮老者能发出的声音,
“沈相一生清正,那些吸人血的贪官污吏!把将士们的口粮,卖命的抚恤都贪进了自己的狗肚子!反倒把屎盆子扣在沈相头上!当真是丧尽天良!”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家中妻儿老小倒在血泊中的惨状,看到了那些贪官污吏得意的嘴脸。
“当年,我家中遭难,沈相看我一身血海深仇,就算边关缺兵少将,却依旧顶着压力将我放了回来。我回来之后才发现,官府与那帮狗贼沆瀣一气。”赵老的声音低沉下去,
“尽管我查到些蛛丝马迹,却也知道背后水太深,光靠我一个人,就是粉身碎骨也溅不起半点水花!这才狠下心,上了这黑风寨。”
他抬眼环顾这污秽的地牢,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当个狗头军师,苟延残喘,就想着能借点匪力,哪怕咬下仇人一块肉,也算给死去的亲人一个交代...”
他重新看向沈清霜,眼中充满了浓重的愧疚:“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是你上山来...还差点害了你......”
说完他声音中带着巨大的自责与悔恨,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
“赵老,我这不是无事嘛,我此次上黑风寨来,就是为了来寻你,当年玉门关的账簿可还在?”
“账簿?”
赵老思虑片刻后,“当年我经手玉门关军需司账目誊抄时,怕自己写的不好,确实有另外誊抄一份副本保存。”
沈清霜眼中燃起希望:“副本现在何处?”
“在我家中。”
希望转眼又被湮灭,“我们已经去寻过了,你家中早就被人翻得个底朝天...”
“我知道。”赵老脸上却露出一丝极其古怪的神情。
“我老赵一个粗人,没什么值钱家当,就那破床,睡了几十年,一条腿短了半截,咯吱咯吱响得烦人。我就随手...把那账簿副本,塞到那条短腿下面垫床脚了!那帮狗东西也不知在我家中翻箱倒柜找些什么,掀房揭瓦,愣是没一个人想着去晃晃那张破床!”
垫...垫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