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内,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捻着佛珠。
下首,礼部尚书周显垂手侍立,额头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官袍下的身躯微微发颤。
“啪嗒!”
一份密报被太后随手丢在周显脚边。
“周显,你一个破落户,如今当上礼部尚书,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太后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一般压在周显身上,让他直接软倒在地。
“不过,哀家真是小看了顾砚之这竖子!”太后根本不管堂下人如何,继续道:“重伤未愈,被困在贡院那方寸之地,竟还能让他从死人身上摸出银票来?周显,你的人,是废物吗?连个穷酸书生都处理不干净?!”
周显额头不断磕在地上:“太后息怒!是...是臣失察!那寒门贱种,不知何时竟藏了那东西...臣万死!臣已命人将那汇通钱庄经手此票的掌柜...处理了!线索到此已断!”
“断?”太后发出一声冷笑,“死无对证,银票却还在顾砚之手里!他是什么人?那是条闻着血腥味就能撕下你一层皮的狼!你以为断了明线,他就查不到汇通钱庄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查不到钱庄与你这周尚书的关联?”
周显浑身一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还有!”太后猛地将手中的佛珠串狠狠砸在周显面前,“那个哑女!那个江家的小贱种!被绿芜那个蠢货认出来了是不是?!血书呢?江枫那老东西留下的血书呢?!是不是也落到沈清霜手里了?!”
周显惊骇抬头,没曾想太后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太后!那哑女...那血书...臣、臣尚未确...”
“废物!饭桶!”太后厉声打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景泰二十二年江南学政衙门所有案卷!所有!尤其是涉及江枫和涉及当年鬻题还有涉及你周显这个礼部尚书功绩的那些东西!给哀家立刻彻底销毁掉!片纸不留!听懂了吗?!”
“臣...臣遵旨!即刻去办!绝不留后患!”周显磕头磕的咚咚直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太后胸口起伏,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几个心腹太监:“去!把教坊司那个贱婢绿芜,给哀家带过来!”
......
慈安宫偏殿的耳房,门窗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里没有香炉的暖香,只有刑具散发的铁锈味。
绿芜被两个太监死死按跪在地上,她发髻散乱,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汗水和血污模糊得一塌糊涂。身上那件水绿色的管事服被撕开几道口子,露出底下鞭痕交错,皮开肉绽的肌肤。
太后端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用一方素白丝帕擦拭着指尖沾染的血点。
她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件肮脏的垃圾。
“绿芜,你可一直是哀家最忠心的狗。快说说,那个傻子哑巴,你妹妹,江绿萝,藏在哪儿了?”
绿芜死死咬着下唇,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却倔强地摇头。
“呵,”太后冷笑一声,扬手微微一挥。
旁边侍立的太监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浸透盐水的牛皮鞭带着风声,狠狠抽在绿芜的脊背上!
“啪——!”
皮肉绽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耳房里格外瘆人。
绿芜身体猛地向前一缩,发出一声惨嚎,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说不说?”
绿芜痛得蜷缩在地,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只有强忍的痛呼和摇头。
“嘴硬?”太后眼中戾气一闪,示意另一个太监。
那太监立刻端起一盆盐水,兜头盖脸朝着绿芜泼了下去!
“唔——!”盐水落在鞭伤上,如同千万根细密的针同时刺入骨髓。
绿芜的意识在剧痛中濒临溃散。
太监蒲扇般的大手又狠狠扇了下来,“啪!啪!啪!”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绿芜脸颊迅速红肿高起,嘴角破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哀家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太后俯下身,手指捏住绿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你以为你不说,哀家就找不到那个小傻子了?把她找出来,哀家有的是法子炮制她!剥光了丢进最低贱的暗娼寮子里,让那些最肮脏的乞丐轮番糟践...或者,打断手脚,剜眼割舌,做成人彘,就摆在你教坊司门口,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反抗哀家的下场!”
听到太后的话,绿芜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怕了?”太后满意地看着她眼中的恐惧,“怕就对了,只要你把她的藏身之处说出来,再把你爹江枫留下的那块血布交给哀家...哀家可以开恩,让你们姐妹俩...体面地上路。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总好过生不如死,你说是不是?”
体面上路...黄泉路...
绿芜涣散的目光对上太后的眼睛,又仿佛穿透了这耳房墙壁,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
剜眼割舌...人彘...暗娼寮子...
恨!她恨沈万亭!恨沈清霜!恨这吃人的世道!更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妇!
可这滔天的恨意,此刻在妹妹可能遭遇的的命运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可以为了复仇隐忍十几年,也可以为了杀沈清霜豁出性命,但她无法承受阿箩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能救阿箩的...能保护阿箩不被这毒妇找到,不被折磨致死的...
只有...沈清霜了。
讽刺!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绿芜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着。她死死咬住牙关,咬得满口鲜血淋漓,几乎要将牙齿崩碎。
迎着太后的目光,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太后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陷皮肉之中,眼中露出了被忤逆的暴怒,
“好...当真是好得很啊!江绿漪,你骨头够硬!哀家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哀家的手段硬!来人——”
绿芜闭上眼,任由剧痛吞噬掉她最后残存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怯生生的呼唤: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