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深巷一处不起眼的济世堂药铺后院。
沈清霜紧紧攥着阿箩的小手,另一只手拉着吴嬷嬷,三人疾步穿过堆满药材的后院。
“姑娘,这边。”引路的药铺老掌柜压低声音,疾行几步,推开角落里一间堆满空药篓的杂物房。他挪开几个沉重的篓子,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道暗门,机括轻响,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向下的石阶。
“快!从这地道出去,尽头是南城福来客栈的后院马厩,车马已经备好了!”老掌柜语速极快,额角见汗,“外面街口有生面孔晃荡,像是周府的人!”
沈清霜心头一紧,将懵懂的阿箩往吴嬷嬷怀里轻轻一推:“吴嬷嬷,你带阿箩先下去!”
“姑娘你...”
“我断后,快!”沈清霜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扫向身后过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上。
吴嬷嬷不再犹豫,半搂半抱着阿箩,迅速钻进地道口。阿箩被幽暗的环境吓住,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吴嬷嬷的衣襟,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
沈清霜警惕地回到巷子口,确认后面没有来人后才安下心来,正欲转身跟上。
“啊——!!!”
一声尖叫,从前方药铺大堂方向响起,是阿箩的声音!
沈清霜心一沉,立刻冲向后门的方向!
推开虚掩的门,只见阿箩不知何时挣脱了吴嬷嬷,身体正蜷缩在药铺柜台后,双手死死抱着头,全身筛糠般剧烈颤抖。
她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支老掌柜用来记录药方的毛笔,还有打翻的砚台,墨汁溅了一地。
阿箩死死盯着地上的毛笔,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即使抵住后墙了,小小的身体还是拼了命一般向后蜷缩,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才能彻底逃离这恐怖的景象。
“阿箩!阿箩不怕!姐姐在!姐姐在!”沈清霜扑过去紧紧抱住那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用尽全力想将她从噩梦中拉回。
“笔...笔...血!爹!娘——!啊——!!!”阿箩语无伦次地高喊出声。
雨夜,血泊,滚落在血泊中的毛笔...所有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堤防!
“快!把那些笔拿走!拿走!”吴嬷嬷冲过来,对着呆立的老掌柜急喊。
老掌柜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毛笔扫进柜台抽屉,紧紧关上。
在毛笔消失的刹那,阿箩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猛地一松。
......
绿芜像一滩烂泥瘫在耳房中,身上鞭痕纵横交错,浸透了盐水的衣衫紧贴在绽开的皮肉上。她脸颊高肿,嘴角破裂的血痕已凝成血痂。
看守她的两个太监见她爬都爬不起的惨状,早已懈怠,一个靠着门框打盹,另一个无聊地剔着指甲。
太后那些恶毒的诅咒在绿芜意识中不断响起,还有阿箩那双懵懂依赖沈清霜的眼睛,与母亲倒在血泊中死死护住妹妹的画面反复交织。
绿芜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打盹太监腰间挂着的钥匙串。
机会只有一次!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鞭伤的折磨。这动静惊动了剔指甲的太监,他皱着眉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绿芜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她一直蜷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探向发髻的素银簪子!
她将发簪尖锐的尾端抵在自己颈侧血管上。
看向两个太监,“放我走...不然...我死在这里...太后...要的东西...你们...永远也拿不到...”
打盹的太监猛地惊醒,剔指甲的也吓了一跳。
“贱婢!你敢!”一个太监色厉内荏地喝道,想上前抢夺。
绿芜毫不犹豫,簪尖狠狠往皮肉里一送!一缕鲜红的血线立刻顺着她苍白的脖颈蜿蜒流下。
“别过来!”她嘶声尖叫,“我死了!你们也给我陪葬!”
两个太监僵住了,面面相觑。
这贱婢要是真死在这里,血书线索彻底断了,太后绝对会扒了他们的皮!
趁着他们犹豫的刹那,绿芜猛地将抵在脖子上的发簪当做武器,狠狠扎向离她最近那个太监的眼睛!
“啊!”太监猝不及防,捂着眼睛惨嚎着后退。
绿芜根本不顾结果,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挡路的另一个太监,扯下他腰间的钥匙串,扑向门口!
“拦住她!”太监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咔哒!”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她用肩膀狠狠撞开木门!
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
“快抓住她啊!”耳房内太监的尖叫追了出来。
绿芜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跑!去后巷小院!告诉沈清霜!带阿箩走!周显要杀阿箩!
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牵挂,压倒了身上所有的伤痛,她赤着双脚,一头扎进茫茫夜色里。
“追!”侍卫的怒喝声,杂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阿箩...等姐姐...”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呼喝声就在脑后!
而前方是纵横交错的宫巷。
一条是通往宫门的主道,守卫森严。另一条,是通往一片废弃宫苑的险路。
绿芜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折身,扑向那条窄巷!
只有这里,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在那里!她钻狗洞跑了!”侍卫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粗糙的砖石边缘刮擦着皮开肉绽的背部,带来一阵新的剧痛,绿芜闷哼一声,终是滚到了宫墙之外!
她不敢停留,辨明方向,朝着教坊司后巷的位置,手脚并用地爬行。
当那座独门独户小院低矮的院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绿芜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身后,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更密集的脚步声,追兵绕出宫门,快要到了!
她看到了院门!看到了门缝里透出的一线微弱灯火!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扎着站起,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院门!
“砰——!!!”
单薄的院门被这猛地一撞轰然向内弹开。
绿芜整个人如同个破败木偶,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视线似乎看到,正屋被惊动的那抹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是沈清霜吗。
“周...周显...”绿芜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气力,开口说道:“...要杀...阿箩...”
话音未落,一大口暗红的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地面。
最后一丝气力被用尽,绿芜静静躺在血泊里,再无半点声息。
而眼前黑暗空落的院子中,没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