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似乎还黏在鼻腔里,但沈清霜的脚步,已经踏在通往地面的石阶上。
两名御林军甲士沉默地在前引路,沈清霜跟身后,脚步虚浮,如同踩在绵软的云絮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甬道。
甬道尽头的光亮骤然变得刺目,不再是油灯昏黄的微光,而是真实的天光,从高大狱门倾泻而入。
沈清霜下意识地抬手遮眼,久处黑暗的双眼被这光线刺得泪水瞬间涌出,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
“沈姑娘,”走在前方的御林军统领停下脚步,侧身而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强光,“陛下口谕,确保沈相周全。诏狱之内,末将已安排精干人手轮值守卫,绝不容宵小再近沈相一步,姑娘可安心。”
沈清霜放下手,用力眨了眨眼,视野渐渐清晰。
“...那就多谢大人,家父就有劳关照了。”
统领微微颔首:“分内之事,沈姑娘不必言谢。姑娘还有伤在身,陛下有交代过,让末将护送姑娘回教坊司安置。”
“不劳大人了,回去之前我还有一处要去。”
统领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追问,只是沉声道:“姑娘保重,若有需要,可随时凭此物调遣左近巡街御林军。”
他递过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
沈清霜默默接过,指尖无意识地摸着上面凸/起的龙纹。
她没有再言谢,只是对着统领微微一福,转身独自走了。
沈清霜转出诏狱的巷子后,脚下一转,就朝着顾府所在地方奔去。
暮色渐浓,当她终于遥遥望见顾府所在的那条长街时,她的心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顾砚之的处境,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
顾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前密密麻麻站满了羽林军。将整个府邸包围得水泄不通,连附近街道的寻常百姓都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顾砚之本就重伤垂危,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一些,看得更清楚。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响起,一名羽林军按刀上前,目光盯着形迹可疑的沈清霜,充满了警惕。
周围的士兵闻声,齐刷刷地看过来,长枪微抬。
那杀意如同实质朝着沈清霜扑来,她猛地停住脚步。
不能!她若是贸然靠近,只会被当作逆党拿下,甚至可能成为羽林军攻破顾府的借口!
届时她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
沈清霜看着那朝她走来的羽林军,又抬头望向那顾府的大门,府墙之上,似乎有玄甲卫警惕的目光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她进不去,甚至无法得知顾砚之此刻是生是死。
所有的担忧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那个方向。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朝着教坊司的方向折返。
暮色彻底吞噬了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街巷被深沉的蓝黑色笼罩。
路边的灯笼光芒,拉长了沈清霜独行的影子。
突然一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升上来。
沈清霜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周围是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穿过巷道时发出的声响,还有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是她的错觉?是惊惧过度导致的疑神疑鬼?
她不敢回头,压下心头的悸动,加快步伐。
然而,刚走出不到十步——
“咻!”
弩箭并非射向她,而是精准无比地钉在她周身的地面上!四支短小弩箭,呈包围式,将她定在中间。
陷阱?
沈清霜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向侧面一扑,试图滚向墙角寻求遮蔽!
然而,袭击者显然预判了她的反应。
就在她身体重心偏移的刹那,前后巷道闪出几道黑影!
他们动作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瞬间就扑到了她的近前!
六个人,前后各三人,彻底封死这条道路的两端。
沈清霜的手刚刚摸到腰间藏着的短匕,身后就有一只大手袭来,她猛地一矮身躲开,右脚已经狠狠踹向另一名黑衣人的小腿。
“嘭!”一声闷响,那黑衣人吃痛,动作不由得一滞。
混乱之中,一个身影默默站在前方看着这边的战局。
显然是这群杀手的首领。
沈清霜一个闪身,眼角突然瞥到那人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形状诡异的扳指。
扳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色泽,雕琢着一条盘绕的蟒蛇!蛇头处还点缀着两颗黑曜石。
赤血盘蟒!黑睛点睛!
是阿箩之前高烧时呓语说的那枚扳指?!
就在她愣住的瞬间,一只手从身后探来,猛地捂住她的口鼻!
一块带着强烈刺鼻气味的湿布紧紧贴了上来!
是蒙汗药!
沈清霜心头一震,她拼命挣扎,双腿乱蹬,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扭头摆脱那只捂住口鼻的手。
可窒息感和那浓烈的药味直冲脑门,眩晕感一波/波朝她袭来。她的视线也在因为缺氧和药力的作用下模糊晃动。
一切都开始旋转,意识里只剩下那枚赤血蟒蛇扳指。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不到半息功夫,原本打斗的巷子中已经寥无人影,地上只留下一块刻着龙纹的玄铁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