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沈清霜的意识如同沉在水底,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耗尽力气,又被无形的力气狠狠拽回去。
沈清霜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重影。
她下意识地闭紧眼,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再睁开眼时,视线终于聚焦。
她身下是铺着素净棉布的床榻,另一侧的圆桌上的瓷瓶内甚至还斜插着几支玉兰花。
清雅,静谧...
这不是诏狱!也不是教坊司!
昏迷前的看到的景象蓦地传入脑海中,昏暗巷弄,围上来的黑影,还有...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扳指!
沈清霜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她被劫持了?被那枚扳指的主人!?
是谁?周显的余孽?还是...太后派来灭口的人?
她立刻掀开薄被,检查自身。
衣衫虽有些凌乱褶皱,却还是自己那身在诏狱里滚得脏污不堪的旧衣,并未被更换。
身上除了诏狱里挣扎留下的旧伤和迷/药带来的酸软无力,也并无新的束缚或伤痕。
没有绳索,没有镣铐,她甚至能自由活动。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沈清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紧贴着墙壁,手已悄然摸向腰间,可那里空空如也,她的短匕在昏迷后被搜走了。
门轴转动,一个身影,背着门外廊下更明亮些的光线,走了进来。
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当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视野里时,沈清霜双眼一眯。
是他!
尽管此刻他脸上没有蒙面黑巾,但沈清霜绝不会认错这张脸!
沈清霜的目光下意识就朝着他右手看去。
那枚扳指!
赤血盘蟒,两颗黑曜石镶嵌的蛇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是你!”沈清霜猛地向前一步,“你就是杀了江枫一家人的那个帮凶,周显门下的走狗,孙邈!”
“你们伪造血书,栽赃陷害,如今周显被抓,太后又派你来斩草除根?还是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你做梦!”
沈清霜一边怒骂,一边不断暗自打量着房间,搜寻着一切可以逃生的机会。
面对沈清霜的指控,孙邈脸上并无半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直到沈清霜的斥骂声暂时停下,孙邈才缓缓抬起眼,
“沈姑娘,稍安勿躁。”
“有人,想见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沈清霜有任何反应,孙邈便已侧身,向门旁让开一步,将那扇刚刚被他合拢的房门,重新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踏着那片光,沉稳地走了进来。
沈清霜紧绷的神经,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霎时间平静下来。
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那个此刻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顾砚之!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步履稳健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重伤垂危,太医断言让人准备后事的模样?!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喜意。
“顾砚之!”
沈清霜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快,她猛地朝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
她扑到他身前,双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
扬起脸死死盯着顾砚之,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你知不知道我...我以为你...”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还以为她甚至要见不到顾砚之最后一面...
“顾砚之...你混蛋......”
顾砚之被她扑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子,他心中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克制地在她颤抖的脊背上轻轻拍抚了两下。
“我没事。”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干净的棉帕,递到她眼前。
帕子的一角,还用银线绣着一朵不起眼的九瓣梅花。
“让你担心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对不起。”
她抬起头,抓过那方带着他身上清冽气息的手帕,胡乱地捂在脸上。
顾砚之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着那,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袖发泄情绪,那只虚扶在她背后的手,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霜的抽泣声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是在昏迷在府中...羽林军围府,好不容易送进去的太医还说你......”
“重伤昏迷是真,但后来清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顾砚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府里躺着的,是一个积病已久的人。”
“羽林军围困,太医断症,皆是做给某些人看的戏码。”
沈清霜倒吸一口凉气:“金蝉脱壳?那你...你一直在外面?”
“是。”顾砚之颔首,“为了追查真正的关键人物,也为了拿到足以掀翻一切的铁证。我一直在追踪孙邈的行踪。”
沈清霜的心猛地一跳,目光落到孙邈脸上。
“但我们之前都误会孙先生了。”
“这位孙邈先生,并非是周显走狗。”
“他忍辱负重十数年,只是为保存江枫血书真迹。”
忍辱负重?保存真迹?
怎么可能?!他的盘蛇扳指...明明就是他亲手伪造了血书塞进阿箩的衣襟!
孙邈对上她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没有开口给自己解释,只是抬起右手,沿着扳指戒面,轻轻一旋。
那枚看似浑然一体的扳指,竟如同一个被精巧分割的玉环,从蟒蛇盘踞的七寸处,被旋开了!
扳指一分为二,露出中空的内腔。
孙邈从中捻出了一小卷折叠得整齐的薄绢。
他将薄绢递给沈清霜。
展开一看,上面正是江枫血书的真迹!
‘礼部周显,鬻题受贿,贪墨无度!为灭口,屠我满门!天日昭昭,血债血偿!
——江枫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