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阳光正好,她抬眼望去,却只觉将军府庭院深深。
沈清霜顺势道:“既然如此,我来了,也该去见见这位未来嫂嫂,聊表谢意,也...说些体己话。”
沈知修听到她的称呼,下意识一愣,但看到沈清霜清亮的眼睛,只略一犹豫,觉得妹妹主动示好也是件好事,便命侍女引路。
沈清霜颔首,对沈知修露出一个浅笑,便随着侍女转身步出花厅。
阳光倾斜,洒在她身上,心头翻涌的情绪,不由得让她脚步顿了顿。
“沈姑娘?”
引路的侍女在几步外停下,疑惑地回头轻唤。
“无妨,”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白姑娘的院子,是往这边吧?”
“是,请随奴婢来。”侍女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引路。
白若璃所居之处,清幽僻静。
院门虚掩,引路侍女轻轻叩了叩,里面便传来一个丫鬟清脆的回应:“谁呀?”
“是我,春杏。二小姐来看望白姑娘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一个小丫鬟清秀的脸庞,
“二小姐快请进!白姑娘刚起身不久呢。”
沈清霜目光在她脸上飞快掠过,心中了然。
白若璃果然已得了她要来的消息,连这贴身的小丫头都摆出了严阵以待的姿态。
白若璃显然是匆忙装扮过,一身水碧色的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眉眼间含着笑意,快步迎了出来。
“沈姐姐!”
白若璃的声音亲昵,上前便亲热地挽住沈清霜的手臂,将她往屋内引,“快进来坐!秋寒露重的,可别在门口站着。竹心,快给二小姐上茶,要前儿将军新得的那罐雨前龙井!”
被唤作竹心的小丫鬟脆生生应了,立刻转身去张罗。
沈清霜任由她挽着,脸上也浮起浅淡的笑意,随她步入屋内。
暖香扑面而来,是上好的沉水香,清雅宁神。屋内陈设精巧,一应物件都透着女儿家的细致。靠窗的紫檀木妆台上,各色妆匣、脂粉盒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白姑娘太客气了。”沈清霜在窗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妆台附近扫过。
“姐姐这是哪里话!”白若璃在她对面坐下,亲手接过竹心奉上的青瓷茶盏,放到沈清霜面前,
“姐姐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起来,姐姐气色瞧着倒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只是眉宇间还有些郁色,可是还在为相爷忧心?”
她语带关切,眼神里的真诚似是毫不作伪。
沈清霜放下茶盏,抬起眼,目光落在白若璃精心描画的眉眼上,唇边笑意加深几分。
“劳白姑娘挂心,父亲之事,自有公道。倒是你,兄长归京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身边多亏有你这样的未来嫂嫂悉心照料,替他分忧解劳,我这个做妹妹的,心中实在感激。”
白若璃脸上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她随即低下头,脸颊飞起两抹红晕,带着几分羞怯,嗔道:“姐姐快别打趣我了!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什么嫂嫂不嫂嫂的...还远着呢。”
她抬手,状似无意地抚了抚鬓边,那里空荡荡的。
沈清霜面上依旧带着赞赏:“白姑娘过谦了。你心思灵巧,待人接物温婉得体,连平日里妆扮都这般雅致清新,每每见到,都让人眼前一亮。我还记得...”
她微微偏头,仿佛在努力回忆,“前些日子在府中见你,发间戴了一支珍珠簪花,素雅又别致,与你这身清丽气质再相配不过。今日怎地不见佩戴了?”
白若璃抚鬓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
她放下手,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沈姐姐真是好记性,那支簪子我也甚是喜欢。”
她顿了顿,“可惜昨日去白云观为相爷祈福,香客实在太多,山路又陡,推搡拥挤间,不知怎地竟遗落了。下山后遍寻不见,真是心疼得很。”
“或许...是与它缘分浅薄吧。”
“遗失了?”沈清霜眉梢微扬,脸上适时流露出几分惋惜,“那可真是可惜了,那样精巧的物件,想必是难得的。”
她口中应和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遗失?
这解释倒是天衣无缝,甚至跟兄长所说的去白云观祈福都对上了。
“是啊,着实可惜。”白若璃附和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袅袅茶烟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沈清霜目光看似随意地再次扫过屋内,最终落在妆台上。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妆台最里侧,放着一个半开的小妆盒。
那盒盖并未完全合拢,在那妆盒与墙壁的缝隙间,似乎卡着一抹暗沉的红褐色。
像是...泥污干涸后的痕迹。
城南苇子沟那片地,因为染坊和土质不同,特有一种红胶泥,粘性极强,颜色暗红带褐,干涸后极难去除。
它怎么会出现在声称去了城西白云观的白若璃房中?
“白姑娘这妆台布置得真是雅致,”沈清霜站起身,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缓步朝妆台走去,“尤其是这只螺钿盒子,螺片镶嵌的蝶恋花纹样,栩栩如生,想必也是名家手笔吧?”
白若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目光随着沈清霜的脚步移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过是个寻常物件罢了,姐姐谬赞了。”
沈清霜已走到妆台前,伸出手,指尖搭在盒盖上,作势要拿起细看。
“姐姐小心!”白若璃的声音提高了一丝,人也跟着站起。
就在这一瞬,沈清霜似乎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个趔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半开的妆盒。
“哐当!”
妆盒应声翻倒,盒内物件全都一股脑儿散落出来。
“哎呀!”沈清霜低呼一声,连忙蹲下身,“瞧我,真是笨手笨脚!白姑娘莫怪!”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伸手去捡拾散落的东西。
白若璃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就想上前一步。
然而沈清霜的动作更快。
她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捡起了妆盒中的一方绢帕。
帕子是上好的素绢,散落在地上,素绢一角清晰印着不少红褐色的泥点。
泥痕边缘,还隐约粘着几根草屑,那是苇子沟那边最常见的蓼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