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冷宫,与其说是一座宫苑,不如说是一片被遗忘的废墟。
皇宫之中有两个冷宫,一个紧挨后宫不远,从前朝开始,后宫之中的妃子犯错就默认关入那处。
而西苑冷宫则像是已经被人遗忘了一般。它是开朝之初就设立在此,年久失修。
负责看守西苑的是一个姓孙的老太监,老瘦的身躯,干瘪得像根枯柴。
他抄着手,斜睨着被带来的沈清霜。
“哼,新来的?”
“到了这地界,就甭惦记着从前是什么贵人了。皇后娘娘让你来洒扫思过,那就是个粗使贱役!手脚麻利点,眼里有点活儿!”
他随手一指庭院角落堆积如山的枯枝败叶,又指了指几间破败宫室的门窗。
“喏,今儿的活儿,把这院子里的落叶杂草都给咱家扫干净喽!还有那几扇破窗户都给擦出来!手脚慢了,仔细你的皮!”
她默不作声弯腰捡起旁边一把破扫帚,走向那片枯草狼藉的庭院。
一连几日,沈清霜都是沉默地机械重复着动作,汗水浸湿鬓角,又很快被冷风吹干。
孙太监就抄着手,悠然地躺在廊檐的阴影下的软椅上,挑剔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去监督她。
这繁重的体力劳作,对于这几日身体负荷巨大的沈清霜而言,无疑是更重的负担。
几轮清扫下来,她的呼吸便急促起来,胸口传来熟悉的阴寒刺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扶着扫帚柄,闭目强忍着那阵翻江倒海般的晕眩和痛楚。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枯草上。
“磨蹭什么?装死呢?”孙太监的声音立刻响起,“赶紧的!那几间偏殿的门窗还没动呢!别想着偷奸耍滑!”
她下意识地留意着冷宫的布局,主院荒芜,而靠近西侧宫墙的角落,还有几间低矮偏殿。
那几间偏殿门窗明显被加固过,门板上还挂着几把铁锁,锁孔都已被铁锈堵死。
孙太监似乎对这地方格外忌讳。
有一次沈清霜洒扫时,扫帚带起的落叶无意中飘向那偏殿的方向,孙太监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呵斥:“作死啊!往哪儿扫呢?离那儿远点!那地方邪性得很,不许靠近!听见没有?敢靠近一步,打断你的腿!”
他语气中并非是单纯的凶狠,反而有种恐惧感?
......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下得又急又冷。
豆大的雨点砸在残破的屋顶上,噼啪作响。
西苑冷宫年久失修,主屋尚能勉强遮风,但那几间被封锁的偏殿就没那么幸运了。
偏殿西侧的外墙,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和墙体,在雨水持续不断的冲刷下,终于不堪重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夹杂着砖石瓦砾滚落的声音,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沈清霜和另外两个同样被罚在此洒扫的宫女被惊动,循声望去。
只见西边那排被封死的偏殿中,塌陷了一大块,连带下面的墙体也向内凹陷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孙太监撑着把破油伞,骂骂咧咧地跑出来查看。
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身子,他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那塌陷的洞口里张望,嘴里不住地咒骂:“呸!晦气!真他娘的晦气!这破房子早该拆了!净给咱家找麻烦!”
他显然极不情愿靠近那里,更不想亲自去处理那狼藉的塌方和积水。
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扫过站在廊下的三个宫女,最后定格在沈清霜身上。
“你!”他指着沈清霜,“去把里头灌进去的雨水给咱家舀出来!再找点东西,把那破洞给堵上!省得水再灌进去,塌得更厉害!”
另外两个宫女明显松了口气,看向沈清霜的眼神带着一丝同情和庆幸。
沈清霜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低低应了一声。
她回身拿起角落里一个缺了边的破瓦盆,顶着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坍塌的洞口。
越靠近,那股陈年的腐朽味和某种奇怪的药味就越发浓烈刺鼻。
雨水从洞口倾泻而下,在殿内积起浑浊的水洼。
沈清霜踩着湿/滑的碎砖乱瓦,小心翼翼地从塌陷的洞口钻了进去。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和雨水。
当沈清霜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看清殿内景象时,饶是她心志坚韧,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居住宫室!
大殿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青铜丹炉!炉身足有半人高,三足鼎立,炉壁上布满了繁复诡异的花纹。
然而这巨大的丹炉早已锈迹斑斑,炉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其中一道巨大的裂口几乎贯穿了炉腹,炉口大开,里面塞满了不知名的黑色污垢和破碎的瓦砾。
靠墙的位置,一排高大的药柜东倒西歪,大部分抽屉都已朽烂脱落,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少量腐/败成灰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
这股奇怪的气味钻入沈清霜的鼻腔,让她忽地想起父亲夹在书中的纸笺。
“赤髓石...寒潭冰魄...蚀心草籽...数味合用久服之症,与先帝晚年昏聩之状相似...”
就是这股味道!与父亲描述的混合丹药气味,极其相似!
沈清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强忍着巨大的震撼和激动,迅速扫视着这片被尘封的废墟。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殿内的一个角落。
那里,倾倒着一个半人高的铁柜。
柜体同样锈蚀严重,柜门虚掩着,似乎曾被人暴力破坏过。
她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光,蹲下身,仔细清理铁柜周围的碎石瓦砾。
一块边缘被烧得焦黑卷曲,只有巴掌大小的铁皮残片,被她从碎石下抠了出来。
她拂去上面的积灰,借着微弱的光线凝神看去——
铁皮上,赫然刻着一个扭曲怪异的图案!
那图案的主体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焰丹炉,炉口大张,而炉口正中央,却无比清晰地镶嵌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火焰丹炉!骷髅头!
这个图像...与顾砚之从周显尸体上找到的那张残片,画出的诡异符号...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