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作死呢?舀个水也这般磨洋工!赶紧堵上那破洞滚出来!”孙公公没好气地催促道。
沈清霜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其他显眼线索,便胡乱舀了几盆积水泼向殿外,又拖拽了几块塌落的砖石,草草垒在洞口内侧,勉强堵住雨水倒灌的势头。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废墟。
孙太监叉着腰站在廊下,老眼挑剔地扫过她狼狈的样子,啐了一口:“晦气东西,弄得一身泥水,离咱家远点!”
他显然对那偏殿忌讳莫深,见洞口被草草堵住,便不再多看一眼,骂骂咧咧地缩回了自己那间还算干燥的小屋。
回到自己那四面透风的简陋居处,湿冷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沈清霜被冻的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如何将这西苑冷宫的消息,送到顾砚之手中?
冷宫看守森严,孙太监虽惫懒,眼睛却毒。
直接传递,风险太大。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
芳苓提着食盒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冷宫那扇破木门外。
她脸上带着担忧和憔悴,显然这几日也备受煎熬。
孙太监照例骂骂咧咧地检查食盒,见只有一碗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半个冷硬的杂面馒头,便嫌弃地挥挥手。
芳苓低着头,快步走到沈清霜面前。
沈清霜借着接过食盒的掩护,身体前倾,靠近芳苓低语道:“西偏殿废墟,玄真丹房已现。”
同时,迅速将铁皮残片塞进了芳苓同样冰凉的手心。
芳苓反应极快,迅速低下头,将眼中的波澜尽数敛了下来。
“尚宫...保重。”芳苓说完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孙公公拦住要检查。
“砰!”正在打扫的沈清霜‘无意’地将偏殿窟窿捅得更大了。
偏殿又塌陷了一大块,孙公公骂骂咧咧得撸起袖子,抄起身旁的木棍,就要去打沈清霜。
芳苓见机立刻匆匆离去,脚步却比来时更显急促。
......
时间在迅速流逝,到了皇后赵明玥的生辰正日。
笼罩京都数日的阴霾,也被普天同庆的皇家盛事驱散,难得地放晴。
碧空如洗,阳光泼洒在巍峨的宫阙金顶上,反射出刺目的辉煌。
整个宫廷被妆点得如同瑶台仙苑。
从宫门到太和殿的漫长道路两侧,盛开着反季催开的各色名品牡丹,鲜艳夺目的锦缎彩绸缠绕着朱红廊柱,一路延伸。
皇后赵明玥今日身着正红色的百鸟朝凤宫装,姿态端庄地坐在凤座上,嘴角噙着一丝雍容笑意,接受着文武百官的贺寿与恭维。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福泽绵长,实乃我大冀之福!”
“娘娘千秋华诞,祥瑞纷呈,此乃天佑我朝!”
“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实乃万民表率!”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殿内气氛热烈又浮夸。
陆靖琪坐在席位上,端着金樽,状似无意地扫过御座旁空置的那个位置,那是专为庆典主理尚宫预留的席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沈知修坐在武将席中,紧挨着父亲沈万亭。
他们俩面前的珍馐几乎都是未动,沈知修浓眉紧锁,目光数次扫向那空荡荡的席位,眼底是压不住的焦灼。
萧承煜端坐龙椅,俊朗的面容在辉煌烛火下显得深邃难测。
他偶尔与身侧的皇后低语两句,维持着帝后和谐的体面。然而他的目光,却不止一次地掠过那个空置的席位。
每一次掠过,眼底的冰霜都似乎无声加重了一分。
丝竹渐歇,一场华丽的群舞退场。
殿内的喧嚣在短暂的换场间隙里,似乎也随之沉淀了一瞬。
萧承煜:“今日皇后生辰,诸事顺遂,众卿辛劳。”
他微微侧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沈尚宫主理庆典,功不可没,此刻宴酣,怎不见她入席受赏?”
殿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皇后赵明玥身上。
赵明玥脸上那抹雍容得体的笑容骤然僵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殿下群臣那一道道目光,不怀好意地落在她身上。
宽大凤袍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回陛下,”
她强迫自己微微侧身面向皇帝,“沈尚宫筹备庆典期间,督察不力,致使御赐金丝云锦遭奸人毁损,虽揪出元凶,然其失职之过难辞。
为儆效尤,臣妾已罚其卸去职司,前往西苑冷宫洒扫思过,静待庆典结束。况且此等微末之人,也不宜于此时搅扰圣前欢宴。”
“哦?”萧承煜淡淡地应了一声,尾音微微拖长,听不出喜怒。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杯边缘,目光却依旧落在那空位上,未曾移开半分。
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却狠狠捅进了赵明玥的心窝,然后反复地搅动着!
督察不力?失职之过?微末之人?
他眼里只有那个下贱的弃妇!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锦缎,什么庆典!他只在乎那个女人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甚至...连一句象征性的安抚都没有给她这个正宫皇后!
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积压了数年的委屈,不被看见的付出,夜夜独守空闺的孤寂,还有今日这当众的难堪...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被萧承煜那漠然的态度彻底点燃!
“陛下!”
赵明玥猛地从凤座上站起!
沉重的凤冠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歪斜,垂下的珠帘噼啪作响,互相撞击着。
“在您心里,是不是只有她沈清霜才算得上是人?!臣妾算什么?臣妾这个皇后算什么?!”
她指着那空位,“就因为她没坐在这里,您就要当众给臣妾难堪?就要如此下臣妾的脸面?!”
“陛下!您告诉臣妾!您心里,可曾有过一天、一刻,真正有过臣妾?!”
“臣妾是您的皇后!是您明媒正娶的发妻啊!这么多年,臣妾恪守妇道,打理后宫,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您呢?您的心呢?!”
“您的心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跟着那个沈清霜,一起埋在东宫霜华殿的牌匾底下了?!您是不是早就存了废后之心,要把这凤座,捧给那个下贱的弃妇?!”
“您说话啊!萧承煜!你看着我!你告诉我——!!”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死寂!
太和殿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丝竹停了,歌舞歇了,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
萧承煜的脸色,在赵明玥那一声声控诉中,彻底沉了下去。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收紧,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殿内群臣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帝后对峙,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的时刻。
“陛下。”
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从太和殿外传来。
光影交错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踏入殿中。
是顾砚之!
他目不斜视,对殿内诡异的气氛和皇后涕泪横流的狼狈视若无睹。
“臣,顾砚之,有要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