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之踏出养心殿门槛的刹那,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身周的空气都冻结成霜。
陛下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即使铁证如山,让陛下亲手问罪母亲,还是太难了。
但沈清霜她...她还在冷宫受煎熬...
顾砚之裹着一身化不开的戾气,脚下方向一转,径直朝着沈府去了。
沈府的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布满忧思的脸庞。
沈万亭坐在太师椅上,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沧桑,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虚空。
沈知修则焦躁地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门被推开,带着一股深秋夜晚的寒气。
顾砚之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直接看向沈家父子。
“沈相,沈将军。”
沈万亭:“顾首辅?可是霜儿...”
顾砚之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书案前。
他宽大的袖袍一动,一块铁皮残片被丢在桌面上。
“这是...”沈万亭认出上面的标识。
顾砚之:“西苑冷宫,西侧偏殿废墟。那里,就是当年玄真妖道的炼丹之所,这是沈清霜亲手自那片废墟里面挖出来的。”
沈万亭浑身一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死死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那铁片,指尖在距离它一寸的地方停住,老泪瞬间夺眶而出,滴落在桌面上。
“丹房...玄真...”他声音哽咽,充满了愧疚,“先帝...先帝他...老臣有罪!老臣当年...当年就该...”
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痛悔当年在明明察觉到端倪时,却因畏惧辛密而未敢深究。
这份愧疚始终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心头,每时每刻噬咬着他的心脏。
“那霜儿!霜儿现在怎么样了?!”沈知修的反应截然不同。
“她在哪?她一个女宫被关到冷宫去了是不是?!老子要把霜儿救出来!”
“知修!回来!”沈万亭试图上前阻拦。
但沈知修的动作更快,眼看就要撞开书房的门。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栓的刹那,一道玄色的身影闪到他面前。
顾砚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他并未拔刀,只是闪电般探出手,扣住了沈知修握剑的手腕!
一股巨力传来,沈知修只觉得手腕一麻,几乎要握不住剑柄,前冲之势硬生生被钉在原地。
沈知修:“放开!顾砚之!你拦我作甚?!”
顾砚之扣着他手腕的手指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在他臂弯处某个穴位一按。
沈知修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力道一泄,佩剑哐当一声脱手坠地。
“匹夫之勇,只会害死她,也会害死沈家。”
“你现在冲进皇宫,是去送死?还是去给太后递刀,让她有理由将沈家彻底碾为齑粉?”
沈知修被他震慑,怒火只得被强行压下。
顾砚之松开手,后退一步,目光扫过老泪纵横的沈万亭:
“陛下不想动太后。”他唇角勾起一丝带着讥诮的弧度,
“他怕皇族体面崩塌,还在心存侥幸。”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霜儿在冷宫受苦?看着那毒妇逍遥法外?!看着先帝冤沉海底?!”沈知修低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等?”
“不!陛下虽为明君,但到底在处事上有些优柔寡断,我们要逼他动,逼他不得不动。”
他语速加快,条理清晰:
“我已遣影卫潜入西苑外围,稍后我会再安排一队人,进驻冷宫。首要之务,便是确保她能在冷宫安全活着。”
“丹房废墟里面必然还有蛛丝马迹,玄真和他门下二十七口一夜暴毙,但那些蛛丝马迹也要翻找出来。”
“现下亦要稳住朝局,太后绝不会坐以待毙。
沈将军暗中留意军中动向,特别是玉门关旧部!太后若狗急跳墙,兵权,是她最后也是最大的倚仗!
你沈家军在京中的力量,务必牢牢握在手中,更要留意是否有异心之人!”
沈知修眸光慢慢凝重起来,他明白顾砚之是对的,冲动只会带来毁灭。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佩剑,插回鞘中,“我明白了,军中我会留意。”
......
书房外,回廊的暗影深处。
白若璃背脊紧贴着廊柱,手中端着的参茶托盘早已倾斜,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沈知修从皇后的千秋宴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沈家,她本想借口送茶,探听一二,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些。
如果沈清霜已经发现当年太后毒杀先帝的事情,那即使皇帝想息事宁人,顾砚之也绝不会罢休的。
白若璃悄无声息地离开,径直往角门的方向走去。
陆府的书房中,陆靖琪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斜倚在窗边软榻上。
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杯,眼神阴鸷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陆大人。”一个带着恭敬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来人是赵阔。
他是沈知修麾下最受信任的副将,只是此刻,他往日忠义的脸上全然布满了谄媚。
“大人可有新的示下?”赵阔小心地问道。
“你不用做别的,只需牢牢盯紧沈知修,他在军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报我!明白吗?”
“是!卑职明白!”赵阔立刻躬身抱拳。
“卑职在沈家军经营多年,沈知修虽为将主,但军中许多要害位置,皆在卑职掌控之中。他的一举一动,绝逃不过卑职的眼睛!大人尽可放心!”
陆靖琪满意地露出一丝笑意:“赵副将,你是聪明人。
待大事成后,玉门关...或许就该换一位真正的主帅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阔。
赵阔眼中闪起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执掌雄关的威风景象。
他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卑职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天下,定是大人囊中之物......”
就在这时,书房紧闭的雕花木窗外,传来一丝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陆靖琪目光立刻投向窗外!
赵阔也猛地起身,全身肌肉绷紧,警惕地看过去。
白若璃冷着脸,一把推开窗户,目光落在那个沈知修最信任的副将身上!
“赵阔,没想到你竟也是陆靖琪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