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斤半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掀开红布,只听得“噗通!”一声!
两颗圆滚滚、毛发虬结、肤色迥异于中原人的头颅,带着凝固的惊骇表情,赫然滚落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那头颅脖颈处血污早已干涸发黑,尚且黏连着几缕枯草,那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卷曲的棕发,无不昭示着异域蛮族的身份!
些微的的血腥气和死亡特有的腐臭瞬间在温暖的后厅里弥漫开来!
“啊——!”
赵罄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博古架上,稀里哗啦撞倒一片瓷器。
张永春悄悄给小胖子点了个赞,演的好啊。
而饶是赵东明这等见惯风浪的老狐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惊得霍然起身。
连太师椅被带得向后挪了半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就算他多害怕吧!
老登做一张脸色瞬间煞白,指着那两颗狰狞的头颅,手指都在哆嗦:
“这…这是何物?!张永春!你…你竟敢在老夫面前…”
“赵老先生稍安勿躁。”
张永春的声音依然冰冷如铁,带着一种军旅中人掌控生死的漠然。
他抬手虚按,示意三斤半将人头用红布重新盖好,只露出那异域特征明显的毛发和轮廓。
“此二獠,便是前几日,我捧日巡天司好手,斩杀于镇北荒山的北国的贼僚头目!”
说着,他指着这人的脑袋,目光严肃。
“也正是他们,负责与卢时元这叛逆暗中接应!”
“血狼卫?!”
赵东明顿时被震惊了一下,好家伙,还有外国人呢?
但震惊过后,疑窦反而更甚。
他沉吟了一下,抬起头,一双老眼中精芒爆闪,瞅着跟手电筒一样。
“张将军!莫非你说是便是?
不知你有何凭证?这人头从何而来?何时斩杀?
莫不是…莫不是你随便找了两个番邦行商…”
他强压着惊骇和愤怒,声音带着质疑。
“凭证?时间?”
张永春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开始编织那张致命的逻辑之网。
“老先生可知,些许日子前,卢时元为何要召集全镇乡绅,大张旗鼓地出镇‘迎接’本将军凯旋?”
还没等赵东明开口,他就自问自答起来。
语气带着一种某三字游戏中卧龙诸葛亮般洞悉一切的自信:
“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东明先生可知,就在那‘迎接’的官道上,乡绅们夹道欢迎之时,便有异变陡生!”
说着,张永春靠在椅子上,开始演戏。
“当时便有奇特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而随后,又是数辆形制怪异、铁皮包裹、喷吐黑烟的铁车骤然冲出!
那车上的悍匪行踪迅速,动作麻利,仅是一个照面,便瞬间便制住了卢时元!”
说到这,张永春还愤愤的敲了一下桌子,震得两颗人头都哆嗦了一下。
“当时,纵使末将已经出手,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贼僚将卢时元带走。”
张永春语气愤恨的像是买薯条服务员没给他番茄酱一样,咬的牙齿的咯咯有声。
“当时那为首者更是以刀抵住卢时元咽喉,厉声喝令本将军不许追击,扬言与卢时元有血海深仇,要带他回去千刀万剐!”
张永春顿了顿,目光扫过赵东明惊疑不定的脸,直到这老登已经上套了,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只是当时情势紧急,匪徒凶悍,又挟持着朝廷命官。
本将军投鼠忌器,只得勒令部下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卢时元掳走。
只是事后,本将军越想越觉蹊跷!”
他声音陡然放低了些,转头看向赵东明:
“东明先生,若那盗匪真与卢时元有不共戴天之仇,何须如此麻烦?
直接...”
此时,这老登眉头紧锁。
是啊,报仇这事情,要是能当场报仇,哪有拖到后边的……
除非……
这老登脑袋上欻拉亮起一个小灯泡,赵东明下意识地接口:
“不错!若真有深仇,当场杀了便是!
何必多此一举?除非…”
他眼中精芒又是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除非什么?”张永春紧逼一步。
而赵东明的声音斩钉截铁。
“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仇杀!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接应!
一场卢时元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
张永春猛地一拍茶几,震得盖着人头的红布都跳了一下:
“正是!东明先生不愧是年老智广之人,果然所见甚渊!
此乃卢时元通敌之事眼看即将败露,便勾结北国番鬼,演了这出‘被仇家劫持’的好戏!
名为劫持,实为潜逃!
意图带着我福兰镇的布防机密,投奔北国,换取他的‘幽云节度使’!”
张永春说到这时,眼中寒光爆射:
“只是,纵使此僚诡诈,可本将军岂能容此逆贼逃脱?!
当夜,便遣我捧日巡天司中一等一的好手,循着那怪车留下的痕迹,衔尾急追!
终于在镇北七十里外的老屁沟山,追上了这伙正在休憩的番鬼!”
他指着红布下的人头,声音带着肃杀的寒意:
“我那兄弟,神勇无双,趁夜突袭!
以雷霆手段,斩杀番鬼头目二人,夺回部分机密信札!
只可惜…卢时元这老狗狡诈如狐,见势不妙,竟在番鬼拼死掩护下,遁入深山老林,不知所踪!
只留下这两颗番鬼头颅,做这满盘的铁证!”
张永春一口气说完,后厅里死寂得落针可闻。
赵罄早已瘫软在墙角,面无人色。
当然,主要是摔的。
而赵东明脸色变幻不定,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冲击。
张永春编织的这套“假劫持、真潜逃”的逻辑链,丝丝入扣,将卢时元通敌叛国的动机、行动和败露后的反应解释得严丝合缝!
尤其是“当场格杀”与“费力劫持”的矛盾点,更是直指核心!
“这…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赵东明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
但是张永春没准备让他稳。
“既然如此,末将观东明先生带来这两位也是军中好手,应当知道人死多日后,应是什么样,还请上前查验人头!”
张永春站起身子,指天为誓。
“如果有诈,此僚不是新死之贼,我愿自缚为贼,随东明先生回广陵王府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