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远听到陆淮的话顿时懵了。
不是,人家好心好意来请教你问题,你干啥骂人啊?
虽然你骂的很对,杨旭那老王八确实应该被万箭齐发,动不动就玩甘宁拆我牌,要不就拿司马懿劈我。
可是这和这件事无关吧?
“东河何出此言啊?”
安致远皱眉问道。
而陆淮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秉德啊,我知道你是个忠厚人,而明远也是局堂之士,可是明远好酒,又好热闹,难免放浪形骸。
他带你去饮酒,你只管饮酒便是,千万不要被那些勾栏瓦舍之中的事情污了耳朵!”
仿佛恨铁不成钢一样,陆淮愤愤开口。
“《三国志·蜀书·关羽传》明载‘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
《张飞传》亦云‘少与关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
此乃史笔,说的是君臣际遇,情深义重,堪比兄弟。”
他语气肯定地继续说道:
“然正史之中,何曾有过半字记载他们焚香祭天、义结金兰之事?
至于结义?
呵呵,那是后世话本、杂剧为了渲染气氛、增添传奇,凭空杜撰出来的桥段罢了!
治史当严谨,岂能将这些市井传奇当真?”
安致远被陆淮那斩钉截铁又带着几分啼笑皆非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但仍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东河兄,有言说真史未必真,野史并非野,莫非此类说法,就全然是空穴来风,毫无依据?”
陆淮见他还问,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更加笃定:
“致远兄啊!
这等说法,十之八九是市井勾栏里那些说书人,为了吸引听众,增添故事趣味而编造出来的桥段!
或是某些野史杂谈为求惊悚猎奇,穿凿附会所致!”
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他还主动走到书架旁,信手抽出《三国志》和《后汉书》的相关卷册,快速翻动着:
“你自己看,莫说是陈寿的《三国志》,便是范晔的《后汉书》,关于刘、关、张三人相识相随的记载,确有其事,情谊深重,史笔亦为之感叹。
但‘结义’二字,以及那结义之时的具体仪式,可有一字提及?
绝无可能!
正史秉笔直书,若有此等彰显忠义、合乎礼法的大事,岂会遗漏不记?”
说着,他将和自己刚才所背文字一字不差的书指给安致远看,随后又将其放回原处。
转过身,带着几分不解和责备看着安致远:
“致远兄,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自幼熟读经史,这诸史不敢说通读,至少前六史是烂熟于胸的。
怎地今日竟会问出这等近乎于乡野村夫臆测的问题?
这实在不似你平日的治学风格啊!”
安致远被他说得老脸微红,心说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看小说看的吧。
毕竟在这年头的大周,文人冶经可是很重要的,要万分正经。
没办法,他只得含糊地解释道:
“东河兄见谅,并非我突发奇想。
实在是近日偶见一部野籍,其中对此事描绘得栩栩如生,如同亲见,故而心生疑惑,特来向你这位方家求证。”
“野籍?”
陆淮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史学家特有的刚直与不容置疑。
“我说秉德,治学当以正史为圭臬,那些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野史演义,如何能当真?
没有便是没有!
我辈史官,记述天下事,首重‘实录’二字!
岂能因一部不知所谓的闲书,便动摇对正史的认知?此风万不可长!”
他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而安致远见话已至此,知道再问下去反而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赶紧拱手道:
“东河兄所言极是,是致远一时想左了,钻了牛角尖。
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便告辞离去。
而陆淮看着安致远略显恍惚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
“致远今日是怎么了?
神情疲惫,言语蹊跷…
莫非是近日操劳过度,心神耗损?”
他虽觉得安致远的问题荒谬,但出于同僚之谊,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唉,看来有机会,还是要提醒他注意身体,莫要过于劳神了。”
陆淮自语完,便重新坐回案前,继续埋首于他的史籍考据之中。
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史学馆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陆淮抬头,只见杨旭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平日豪爽性格不太相符的、略显迟疑的神色。
“明远?”
陆淮有些意外,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同僚接连来访。
“你不在你的经义斋琢磨圣贤道理,跑我这故纸堆里来做什么?
莫非也有史籍上的疑难要问?”
杨旭闻言顿时嘿嘿干笑了两声,心说果然安致远那急性子先来了。
他搓着手走过来:
“东河兄,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来向你请教请教?
谁不知道你陆东河是咱太学汉史第一人,尤其对后汉那段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陆淮一听“后汉”,心里顿时“噗叽啪”一下,立刻想起了方才安致远那个关于“桃园结义”的荒唐问题。
他立刻抬手,抢先一步,语气坚决地说道:
“打住!
明远,你若也是来问那刘关张是否曾在桃园结义这等无稽之谈的,那我便可直接告诉你——绝无此事!
纯属后世虚构!
此乃定论,不必再问!”
杨旭被他一顿抢白,弄得一愣,随即连忙摆手:
“非也非也!东河兄你误会了!我不是来问那个的!”
陆淮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重新坐下:
“哦?不是问那个?那你欲问何事?但说无妨。”
杨旭凑近了些,脸上露出好奇探究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
“东河兄,我是想请教…这史书之中,无论是《三国志》还是《后汉书》,可曾记载过一柄名为‘七星宝刀’的宝物?”
“七星宝刀?”
陆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未曾有明确记载。
此名听起来更像是道家法器或后世演义中的称谓。
为何问此?”
杨旭继续追问,眼神发亮:
“那…史书之中,可曾记载过,曹操曹孟德,早年是否曾试图凭借一柄宝刀行刺董卓?
是否有过‘献刀’或‘刺卓’未遂之事?”
陆淮听完这个问题,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他盯着杨旭,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明远啊…你今日…莫非是与秉德约好了一同来消遣我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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