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康麻利的接过银子,扔进已经堆积了浅浅一层的小箱子里。
随后又熟练地找给他几枚铜钱,然后从书堆里取出一本崭新的《太学经义入门》递给谭泽涛。
而他看了看谭泽涛拿起了书,又按照之前的教导,开口补充道:
“对了,这位相公,我们这里还有另外一册蒙书,名为《蒙学策论初阶》。
内容更为深奥一些,虽然是些策论、可也浅显易懂,讲述日常道理,或许更适合刚刚开蒙完毕,学习经义的幼童。
您要不要……”
谭泽涛此刻一心想着赶紧把手里这本“宝书”拿回去给妻子看,又觉得一本就够了,便摆手道:
“多谢小先生好意!
这一本想必足够了,我家孩子还小,刚认字不久,循序渐进便好。”
反正是蒙学的书,有一本也就够了。
他宝贝似的将书揣进怀里,再次道谢后,牵着马匆匆往家走去。
而等谭泽涛回到了家中,前脚刚一进院门,妻子正从屋里出来。
一眼看见他手里牵着的两匹老马,柳眉顿时竖了起来,没好气地数落道:
“你又把这些腌臜畜生牵回来作甚?
家里都快成你衙门的废马场了!
那李黑心是不是又拿这些破烂塞给你,换走了你什么好东西?!”
谭泽涛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妻子的数落,陪着笑脸道:
“娘子息怒,息怒!
你好歹是翰林家出来的小姐,要注意风度,注意风度……”
“风度?”
妻子一听更来气了,反唇相讥道:
“自从嫁给你这个整天跟牲口打交道的破校官,我还讲什么风度?
每年回我娘家探亲,你看我那些姐姐妹妹,还有那些下人,都是拿什么眼神看我的?
我这风度早就跟着你这些驽马一起掉地上踩碎了!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觉得你入了京能有出息,却不想你竟是这般无用之人。”
谭泽涛被噎得说不出话,但是自己媳妇说的又是实话,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那本《太学经义入门》,像是献宝一样递过去:
“娘子先别骂!你看!
我给咱瑛儿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妻子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接过书:
“你能买什么好东西?
莫非又是街边骗小孩的拨浪鼓、泥人之类的玩物丧志的东西?”
说着,她随手翻开书页,目光扫过。
然而,只是看了几眼,她脸上的怒容和鄙夷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惊讶和认真。
她仔细地翻看着纸张、印刷,尤其是那些精美的插图,手指轻轻拂过页面,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书……”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谭泽涛。
“你这书是哪里买的?
这纸质、这印刷、这插图……真不错啊!
比我爹书房里那些给蒙童看的旧书强了十倍不止!”
谭泽涛见妻子认可,顿时得意起来,挺起胸膛道: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书可是太学刊印的!
就在咱们家门口不远那个新开的书亭买的!”
“太学刊印的?”
妻子更加惊讶了,虽然国子监和太学都是大周的最高学府,但是刊印书籍这种事,从来都是尤国子监勘定完了,交给翰林院递承核定,然后出书的啊。
“真的假的?太学还管印蒙童的书?”
“千真万确!”
谭泽涛笃定道。
“卖书的就是个太学生,亲口说的!
说是他们山长郭恩郭公奏请了圣旨,特批印刷的!
书亭外面还贴着告示呢!
就是为了教化天下,普惠学子!”
这年头假冒圣旨可是九族消消乐的好事。
谭泽涛妻子再次低头翻看书的内容,越看越是喜欢:
“这书的内容倒不稀奇,无非是些《千字文》、《百家姓》节选和前人名篇,都是蒙童惯学的。
但厉害就厉害在这些图画上!
你看,讲‘车’有车的图,讲‘舟’有舟的图,讲‘农事’还有农事的图!
图文并茂,浅显易懂!
瑛儿正是看图的年纪,有这书,认字学道理肯定快得多!”
看图说话这种很浅显的教学方式,在华夏却十分的晚出现。
原世界中,一直到了明朝,才有第一本这样看图说话的教学。
而张永春将这事直接提前了四百多年,一下子就把这位翰林的女儿镇住了。
毕竟古人不会想到现代印刷一张图画的成本有多低。
她猛地抬起头,急切地问道:
“你说那书亭就在咱家不远处?”
“对啊!拐过街角就是!”
“那还等什么!”
妻子立刻催促道、
“赶紧让瑛儿开始学啊!他早就开了蒙,认了些字,正缺这样的好书呢!”
谭泽涛刚想去叫儿子,却想起陈德康最后的话,犹豫了一下道:
“那个……娘子,刚才那太学生说,他们那儿还有一本叫《蒙学策论初阶》的书,说更适合刚开蒙完毕的孩子。
里面更多是些简单策论,也是看图说话讲道理的……我要不要……再去把那本也买回来?”
妻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用力推了他一把: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这种好事还犹豫!
等这本学完了,正好衔接四书五经时,就用的上了。
到时候,经义和参考两本一起学更好!
快去!别让人卖完了!”
谭泽涛被妻子一推,也反应过来,立刻把马缰绳往妻子手里一塞,转身就朝外跑。
而他一路小跑来到街角,然而,刚才还略显冷清的书亭,此刻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大多是附近闻讯赶来的居民,一个个伸着手,争先恐后地喊着:
“给我一本!给我一本《太学经义》!”
“我要那本带图的!《蒙学策论》!”
“小先生!钱给您!书给我!”
“别挤别挤!都有份!”
书亭被围得水泄不通,跟春运的火车站一样。
陈德康在里面忙得满头大汗,收钱、递书,应接不暇。
谭泽涛看着这火爆的场面,傻眼了。
他这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功夫?消息怎么就传得这么快?!
他奋力想挤到里面去,却被人群推搡着,根本靠近不了。
而远处的一间房内,张永春眯眼看着这一切,笑的都快蚌埠住了。
好啊好。
都是有钱还有孩子的人啊。
这都是一座座的金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