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色未明,汴京城的汇文馆内却已有人早早醒来。
作为倭国使臣的毛利上光几乎是弹坐而起,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光,急声对守候在旁的倭奴道:
“快!取我衣箱来!更衣!”
一口汉话听着明显带着倭奴口音,但是毛利上光依然坚硬的念叨着。
毕竟这是证明他和那海外蛮夷亲戚们不同的证明。
我都会说汉化了,我都是大周臣民了!
你们是个蛋啊,只会吃生鱼的家伙,吃过大周的糖醋鱼吗!
那一旁伺候的倭奴慌忙跪行上前,正要如往常般伺候主人穿上日常穿的衣物。
毕竟他们作为在国内时就被赏赐给这些使臣的下奴,哪怕是杀了剐了也都只能自认倒霉,因此伺候的极为勤谨。
然而当他拿着衣物过来时,却被毛利上光反手一巴掌扇在脸上,低声斥道:
“八嘎!今日是穿这等衣物的时候吗?”
看着那倭奴手里的束带衣装,气的毛利上光一米四六的巨汉身高蹦出了一米七八的高度来。
“今日,我要会见贵客,快取那套大周儒服来!”
倭奴文言吓得浑身一颤,也顾不得手里这件衣裳了,赶紧连滚爬爬到墙角的衣箱旁。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从最底层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用料考究的月白色直裰深衣。
这是毛利上光花费重金,几乎是掏空了自己的钱囊,在汴京最好的绸缎庄定制的儒衫,专为重要场合穿戴。
当然,主要也是给他做衣服费劲,毕竟身高在这摆着,大周这年头也没个做童装的。
而毛利上光一边急切地伸手套上衣服,一边紧盯着倭奴的动作,嘴里不住叮嘱:
“小心些!蠢货!
这可是苏杭的上好丝绸,若勾了一丝线,剐了你都赔不起!”
这话也不算是敲打。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人口价值,现在的大周,倭奴根本就不值钱。
先不说倭国自己国家奴隶都不够用,就说大周的人口市场那也是有规矩的。
一等一的三种奴婢分别是昆仑奴,新罗婢和菩萨蛮。
新罗婢就不用多说了,张永春身边那四个小动物就是。
而昆仑奴指的就是阿拉伯老哥们跋山涉水运过来的黑叔叔们。
至于菩萨蛮,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洋马,还得找那个体味轻会跳舞的。
除此之外,再往下的奴仆,就是以周人为首,再往下是辽人。
至于倭人这等个头不如狗高没啥作用的人,基本买回来也没什么作用。
不过倒是有一些大户人家会买一些倭人,主要作用是拿来拴马。
据说是因为马的个头比较高,如果生人拴马和马对视会被马踢伤。
但是倭人个子矮,不会被马看到,所以很安全。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系好腰带,毛利上光对着铜镜照了照,总觉得少了什么。
终于,他一拍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忘带帽子了。
又匆匆返回内室,从一口锁着的檀木盒中取出一顶黑色的鹊尾冠,仔细戴正,这才深吸一口气。
大周的帽子样式很多,但是鹊尾冠是毛利上光最喜欢的帽子。
主要还是因为显高。
带好了帽子,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做出一副沉稳儒雅的模样,推门而出。
伸着罗圈腿,迈着八字步艰难地刚走到院中,恰巧对面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
对门的高郦使臣金彦衡也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俱是一愣。
毛利上光反应快,只是极为冷淡地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加快脚步,径直向馆外走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而金彦衡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那身与自己风格相似却形制略有不同的儒服和鹊尾冠,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随后,对身旁的随从低声道:
“这倭奴,平日不是那副武夫打扮么?
今日怎地穿成这样?
行色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和毛利上光的汉话比起来,他的汉话就伶俐了许多,几乎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口音。
一旁的随从也用一口汉话揣测道:“许是去市集采买?”
金彦衡摇头,捻着颌下不多的长须:
“不像。
这倭人素来贫俭,若非正事,绝不会穿上这等好衣袍。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另一名随从笑道:
“大人何必在意一蛮夷之辈?
时辰不早,莫要误了您的大事。”
金彦衡这才收回目光,连连点头:
“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随后,他再次确认道:
“我让你准备的礼物,可都带齐了?
高郦参、东海珠,还有那匣自三韩时代传下来的金饰?”
一旁的使臣提着盒子赶紧点头。
“大人放心,一应俱全,都已装上马车了。”
金彦衡满意地点点头,整了整自己的乌纱幞头和绯色官袍,神情肃然:
“我高 丽乃大周最忠实的藩属,诗书传家,礼仪之邦。
今日拜会贵人,定要举止得体,言语恭谦,方显我事大以诚之心,绝不可失了我‘海东君子国’的体面。”
这年头的棒国确实有扬巴的本事,毕竟人家可是大周女团第一输出国。
而且自从李二凤和他儿子下了螺丝黑手对付完了高句丽,自那时候开始,就专心当狗当了好多年。
这一行人出了汇文馆大门,金彦衡正要登车,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另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帘子一动。
竟然是方才先走的毛利上光也钻了进去。
而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两辆马车竟一前一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最终并驾齐驱在了清晨略显空旷的御街上。
金彦衡的眉头彻底锁紧了,手指敲打着车窗:
“这倭人……莫非也收到了邀请,要去见同一位贵人?”
一旁的随从眼珠一转,低声道:
“大人,若是如此,岂非更好?
正好让上国贵人亲眼看看,何为恪守礼制的忠臣孝子,何为不知礼数的海外蛮夷。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更显大人您的气度与诚心啊。”
金彦衡闻言,捻须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深以为然的神色:
“嗯……此言,倒是有理。”
同时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屑。
什么狗蛋国家的使臣,也配合我见同一位贵人?
你算个屁!
我才是正统的大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