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嫦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金线刺绣,一听见符震戎说要让她带女儿回老家,心里顿时一紧。
魏王正妃面上不显,目光清亮地投向主位的符震戎,声音平缓的询问道:
“王爷方才所言,可是有什么话,需要妾身修书与父亲商量么?”
而她话音刚落,一旁正捧着蜜水小口啜饮的符双袖立刻放下杯盏。
随后,马上站起身来,动作间环佩轻响,语气乖巧道:
“既然父王母妃有正事要谈,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说着,她盈盈一礼,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哎,袖儿,”
符震戎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大家长的随意。
反正符双袖是他的眼珠子,将来也是留下辖制自己那个小儿子的后手,因此符震戎很多事也不刻意的背着她。
“无妨,你若愿意,留下听听便是,左右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不必避着你。”
而符双袖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父王母妃商议之事,岂是女儿能随意旁听的?
我还是去瞧瞧弟弟的功课好了,不耽误您二位谈正事。”
她语速轻快,带着少女的娇憨。
但是嘴上说归说,脚下却不停,搏叉练出来的步法运气,几下子间已是轻移莲步,退出了内堂,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她可不愿意听那些破事,脑袋都疼。
符震戎看着女儿离去,无奈地笑了笑,眸光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这个年纪,生育能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如今小儿子又太小,将来等他老去止后,府里若是青黄不接,就只能靠大姑娘顶门立户。
可是她这个惫懒脾气真是……
哎,早知道当初少喝点酒就好了。
心里过了一遍凉水,他这才重新看向李素嫦,神色正经了些许,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孤思虑再三,捉摸着……
这今年送往京中的冰炭敬,是不是该再添上几成?”
李素嫦闻言,精心描画的黛眉顿时蹙起,脑袋上那只从插上开始就没怎么摘下过的冰火鸾仪轻轻晃动:
“这是为何?”
毕竟是吴王府大小姐出身,又管了这么多年的家。
李素嫦深知这“冰炭敬”虽是常例,但骤然加码,必有其因。
符震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索出一叠质地奇特的票子,递了过去:
“你先看看这个。”
李素嫦面露疑惑,接过那叠票子,入手便是一怔。
这纸张触手滑 腻,与她平日所见的宣纸、麻纸截然不同,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繁复纹样,更显眼的是中央那醒目的“十贯”、“一百贯”等墨色数字。
“这是何物?”她抬起眼,诧异道。
“这纸张……倒是稀奇。”
“这便是今年内帑发下来的‘回禄’。”
符震戎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
“回禄?”李素嫦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那叠滑手的票子。
“这是回禄?”
说着她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所谓回禄,便是朝廷给宗室、勋贵的年节赏赐。
而以往多是丝绸、金银器或直接折合成铜钱绢帛,何曾见过这等轻飘飘的纸片?
符震戎点了点头,肯定道:
“你手里拿的这一张,上面写着多少,便当值多少钱。
你手里这一叠……便是一万三千贯。”
“一万三千贯?”
李素嫦又是一愣,这数目比往年确实厚了不少,但她更惊异于这形式。
“陛下这是……发了大财么?
往年间,便是恩赏优渥,也不过是添些上好的成衣锦缎便到头了,何曾用过这般……这般……”
就算以她的见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手中的纸票。
而符震戎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解释道:
“此事孤也是今早才得知详情的。
听闻京里陛下重开了内帑,据说是因着一位新近简在帝心的王爵,给陛下进献了一大笔钱的御贡。
那数目,据说极为惊人。
加上陛下如今威服四海,圣恩浩荡,便以此为由头,重开了内帑。
连带着这赏赐也换了新花样。”
他说着,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
“那个新进的王爵,似是姓张,叫张……张什么来着?
一时竟想不起了。”
一旁的李素嫦眸光微闪,立刻接口道:“张永春。”
符震戎顿时一拍大腿:
“对!正是这个张永春!”
随即他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妻子。
“哎?嫦儿,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素嫦面色不变,从容道:
“王爷若是不来,此事妾身也正要寻你。”
她说着,对侍立在一旁的通房大丫鬟月绫使了个眼色。
月绫会意,立刻从一旁的螺钿匣子里取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李素嫦。
李素嫦将信转呈给符震戎,语气平缓却意味深长:
“昨夜王爷在千妹妹处安歇,此信送到时已晚,便未及打扰。
王爷看看吧,这信……可不一般,妾身不敢擅专。”
符震戎顿时觉得脊梁骨一冷。
坏了,睡小老婆,大老婆不乐意了。
符震戎赶紧嘿嘿一笑,大方道:
“哎,你我夫妻一体,又有和不可的,嫦儿待我看了不就是了?”
而李素嫦淡淡一笑,心说要是别的信,我肯定就帮你看了。
而符震戎见到李素嫦不说话,赶紧错过话题,面上带着几分好奇接过信。
信封倒是常见的样式,上面一行端正的小楷写着“魏王殿下亲启”,落款处则是——“河北道黜置使 张永春 上”。
“河北道黜置使?”
符震戎一愣,面露思索。
“多了这么个职司孤倒是知道,只是他是何时到任的,孤竟未留意……”
他一边喃喃,一边随手将信封翻到背面。
然而,目光触及封泥处残留的印记时,他刚要拆信的手指猛地顿住。
魏王的眸光骤然一凝,脸上浮现出惊诧之色,低呼道:
“这……这是郭老太公的符印?!”
那印记虽因为运送摩擦有些破损,但独特的纹样和那股子熟悉的威严气度,他绝不会认错!
郭恩这老帮菜,竟然会帮一个新进的王爵站台?
他用的是什么?
“3d打印啊!”
张永春看着手里一比一复制的印玺,叹了口气。
哎,老师啊,别怪我啊。
谁让你这么粗心呢!
反正你的将来也都是我师兄的,我师兄的四舍五入就是我的。
所以,你的,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