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福兰镇,黜置使府邸正堂。
屋内气氛肃杀,地上还隐约残留着未散尽的腥骚气。
此时,那腥臊气的来源,卡吧裆湿了一片的赤城镇镇监柳升,正瘫跪在张永春身前,涕泪横流。
整个人跟吃了芥末一样,不住地以头抢地,哀声苦求:
“张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下官……下官知错了!求将军开恩!”
张永春端坐于主位之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淡淡笑意,俯视着脚下如抖糠筛的柳升:
“哦?柳镇监……认识我?”
柳升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认识!认识!
将军天威,下官……下官早已久慕,如雷贯耳!
今日得见将军威仪,更是……更是心折!”
他心说你都坐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吗,但是外面表现出来的却还是一样的语无伦次,只求活命。
而张永春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语气平和得令人心头发毛:
“镇监不用担心。
我张永春,不是嗜杀之人。”
他微微前倾身体,看着柳升瞬间亮起希望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既然是朝廷任命的赤城镇镇监,自然……还是该回到你的任上,该向王府报事,便去报事。”
柳升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瞬,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连连磕头,砰砰作响: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下官……下官没齿难忘!”
当然,他这边嘴上感恩戴德,心里却在刹那间转过了恶毒的念头:
好!好!
只要让老子活着离开这鬼地方,到了魏王府,定要你好看!
你这丘八,竟敢如此折辱于我,看我如何在王爷面前编排你!
不把你参倒,我柳字倒过来写!
“嗯。”
张永春仿佛没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随意地摆了摆手,转头唤道:
“李小棍。”
一直按刀侍立在旁的亲卫队长李小棍立刻大步上前,抱拳躬身,声音洪亮:
“卑职在!”
“铁车,准备好了吗?”
张永春问。
“回将军,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好,”
张永春点点头,语气轻松。
“那就……送柳镇监出城吧。务必,‘安全’送达。”
“是!”李小棍领命,转身对仍跪在地上的柳升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那眼神冷硬,毫无敬意,
“柳镇监,请吧!”
柳升忙不迭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官袍上的尘土和哩哩啦啦,对着张永春又作了个揖,这才跟着李小棍,脚步虚浮地快步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何书萱便轻盈地走了进来,对着张永春盈盈一礼,声音清脆:
“爷,郭翰林到了,正在花厅等候。”
张永春脸上那层若有若无的冷意瞬间消散,换上真切的笑容,立刻起身:
“快请!吩咐后厨,准备宴席,要好酒好菜!”
说到这,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特意加重语气补充道:
“别忘了告诉后厨,让李蔓生李厨娘亲自下厨!
做几道她的拿手好菜!”
好家伙,别整预制菜给自己师哥吃出事情了。
“是,爷!”
何书萱领命,笑着退下。
不多时,一桌丰盛的宴席便在花厅摆开。
桌上菜肴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几道明显带着烹饪痕迹的菜品,更是引人注目。
张永春与郭露之分宾主落座,心里不由得感叹。
还是现做的好吃啊。
想着,张永春端起面前的酒杯,向着郭露之敬去,脸上带着诚恳:
“师兄,此番之事,还要多谢你代为执笔。
我这粗鄙武夫,不通文墨,那封呈送魏王府的书信,多赖师兄笔下生辉,方能不堕声势。”
郭露之也连忙端起酒杯,与张永春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笑道:
“师弟哪里的话!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为兄来了北地这些时日,承蒙师弟款待,每日除了吃便是睡,眼见着都快痴肥了。
能借此机会略尽绵薄之力,心中反倒踏实些。”
他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那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眼中露出赞叹,随即又看向张永春,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意外:
“不过,为兄是真没想到,师弟处事竟如此持重稳妥。
那柳升如此不堪,依为兄先前想来,以师弟之威,直接将其如同那督监一般镇压了,也无人敢多言半句。”
师兄啊,那么多现做的菜。
你就挑了一个准备给三斤半做添菜的预制的菜。
张永春抽了抽嘴角拿起酒壶,亲自为郭露之斟满,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平静:
“师兄过誉了。我虽是武人出身,却也知晓官场规矩,明白何为‘尊卑有序’。
赤城镇并非我的直属辖地,我此番越境行事,本就有些逾矩。
若再肆意妄为,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杀朝廷命官,纵然事出有因,也难免落人口实,于大局无益。
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他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竟全然不似一介“纨绔”武夫。
郭露之听得连连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抚掌叹道:
“师弟果然不负当初那‘为生灵立命’之言!
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方是长久之道。为兄佩服!”
张永春却拿起酒杯,自嘲地笑了笑,抿了一口:
“我还以为,师兄会觉得我这般所作所为,有辱斯文。
毕竟,我昨夜星夜闯入州城,杀了那作恶的督监,手段算不得光明正大。”
“有何不好!”
谁知郭露之闻言,竟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分,脸上因酒意和激愤泛起红晕。
“师弟莫要妄自菲薄!
我郭某人虽是翰林,却也熟读兵书战策,《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更是倒背如流!”
他目光炯炯,带着读书人少有的锐利锋芒,沉声道:
“禁令有云: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 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那督监鱼肉乡里,逼淫民女,证据确凿,依军法当斩!
你杀他,乃是替天行道,整肃纲纪!”
他说着,似乎犹不解气,咬了咬牙,恨恨道:
“只是可惜……未能将其罪状昭告天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取其人头!
让他这般轻易死了,实在是不够快意恩仇!”
他这番慷慨激昂之语,与他平日温文儒雅的翰林形象大相径庭,显然在北地所见所闻,已深深触动了他。
张永春哆嗦了一下。
好家伙,师兄啊。
你也太极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