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兰镇,黜置使府花厅内,张永春与郭露之的酒宴正酣。
那几样由李蔓生亲手烹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但是唯独那道现代的加料红烧肉引得郭露之频频下箸。
看的张永春直皱眉,心说师哥你可小心点吃,三斤半吃不上事小,你吃多了倒沫子事大啊!
为了阻止师兄,张永春只能不断的开口。
还好,郭露之也不是死君子,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唠嗑也挺厉害。
两人谈及方才处置柳升之事,郭露之对张永春的“持重”颇为赞赏,言辞间颇多感慨。
郭大翰林当初就觉得张永春是个厉害的人,因此对于张永春对于事情的处理也戴着滤镜。
“不知道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放下筷子,郭露之开口问道。
“那赤城镇现在尚无主簿,师弟是要自代政务还是……”
张永春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了何木生清晰有力的通传声:“将军,魏王府有信使前来!”
正举着酒杯的郭露之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避嫌的神色,放下酒杯便欲起身:
“师弟既有贵客莅临,愚兄在此恐有不便,这便先行告退。”
“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
张永春立刻摆手,语气诚挚而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好家伙,你可是我的金字招牌啊。
我能让你走吗。
“我张永春行事,但求问心无愧,生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更何况师兄与我一见如故,亲如手足,何来‘外人’一说?
师兄安坐便是。”
他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既安抚了郭露之,也无形中彰显了自己的气度。
而见张永春如此表态,郭露之心中也很受用,便也不再坚持,重新坐稳,只是姿态比之前更显沉稳。
看的张永春心里赞叹,你看人家这仪态。
都够自己学一辈子的。
理了理衣袖,张永春这才扬声道:“宣进来。”
脚步声起,魏王府的管事符端低着头,步履恭敬地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主位的张永春躬身行礼,语气谦卑:
“小人符端,奉王爷之命,特来拜见张使君。”
张永春脸上立刻堆起黑心虎一样热情却不失威严的笑容,如同见到老朋友般寒暄: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符管事。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符管家风采依旧啊。”
符端连忙将身子压得更低,语气更加恭谨:
“使君折煞小人了。
自榷场一别,小人亦时时感念使君厚谊,不敢或忘。”
好家伙,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啊,跟我这么说话。
而就这说话间,他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张永春下首的郭露之。
只见对方气度沉静,面容儒雅,三缕长髯飘洒下来。
郭大翰林虽未着官服,但那股子经史子集浸润出来的翰苑清气却扑面而来。
一看就是那种很会写奏折的人。
符端心中暗惊:
好一位清贵学士!
这般风仪,绝非寻常文人,定是翰林院中人!
张永春仿佛才想起介绍,随意地抬手指向郭露之,语气平常却带着38h一般的压手分量:
“哦,还未曾介绍。
这位是当今龙图阁大学士,翰林院承旨郭露之郭翰林。
也是我的同门师兄,途经北地,特来盘桓几日。”
“龙图阁大学士?翰林承旨?”
符端心中巨震,脸上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转向郭露之,深深一躬到地,语气无比恭敬:
“小人符端,见过郭翰林!不知翰林公在此,多有失礼,万望海涵!”
郭露之只是微微颔首,捋了捋胡须,并未多言,维持着清流翰林应有的矜持与距离感。
但这沉默本身,就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张永春适时将话题拉回,笑着问道:
“符管事乃是贵客,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可是王爷有何吩咐?”
符端收敛心神,从怀中取出一封缄口的信函,双手奉上:
“回使君,我家王爷有亲笔信函在此,命小人务必呈交将军。”
他顿了顿,继续道:
“另外,王爷听闻那赤城镇镇监柳升在此扰扰将军,特命小人前来,将其带回王府问话。
不知那罪臣此刻何在?”
哎呀,这话说得好听,还扰扰呢。
张永春接过信,并未立即拆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
“哦,柳镇监啊……符管事来得真是不巧。”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就像是唐清婉摆弄他时一样。
“我想着柳镇监毕竟是朝廷命官,久留在我这武夫之地也不是办法。
既然他口口声声要去王府报事,我便成全他。
因此就在不久前,已遣派麾下得力士卒,一路‘护送’他前往蓟州府了。
想必此刻,已在路上了。”
听到此事,符端目光微闪,立刻明白了张永春的用意。
这一是不想让柳升直接在福兰镇被魏王府的人带走,避免可能的冲突或尴尬。
而同时也表明人已交出,后续如何,与他张永春无关。
他连忙点头,语气带着佩服:
“使君思虑周全,处置得当,小人佩服。既然如此,那小人便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去向王爷复命。”
“符管事且慢。”
张永春叫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严肃郑重的表情。
“正好,我也有一样东西,烦请符管事务必带回去,呈交王爷。”
符端心下疑惑,问道:“不知是何物?”
张永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用工楷仔细誊写的礼单,递了过去,声音沉静而有力:
“此物,乃是这些日子以来,那柳升在赤城镇搜刮的民脂民膏,所有赃款赃物皆已登记在册,分文未动。”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符端,语气斩钉截铁:
“这些钱财,本就是取自王爷治下之民!我张永春岂能贪墨?
理应物归原主,由王爷定夺处置,或可稍慰黎民之苦。”
符端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礼单,入手只觉得有千钧之重。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列出的金银细软数目,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张永春……竟然分文不取,全数奉还?!此人……此举……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永春,只见对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毫无作伪之态。
这一刻,符端对这位年轻黜置使的评价,瞬间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深吸一口气,将礼单小心翼翼收好,再次深深一揖:
“使君高义!小人……必定将此物,连同使君之言,一字不差,回禀王爷!”
张永春这才点了点头。
东西当然是东西。
但是是不是柳升拿回来的那批。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