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何铁柱与何白牛带着捧日军士卒,手脚麻利地将柳升的尸身拖到路边草丛稍作遮掩,血迹用浮土粗略盖了盖,然后又让几个穿着草鞋的兄弟上来在尸身上踩了好几脚。
而这一行人刚坐下歇息没多久,道旁树林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过了一阵,只见狗二眼带着他那帮高矮胖瘦不一、大多面色苍白的“兄弟”们钻了出来。
眼见何铁柱把刀收了回去,狗二眼这才快步上前,对着何铁柱抱了抱拳,脸上堆着笑:
“铁柱兄弟,我们来了,没误了时辰吧?”
而他身后,那个原本在镇上算是个落魄读书人的周秀才也跟了上来,对着何铁柱作了个揖,语气倒是比狗二眼文绉些:
“当家的,按吩咐,车马和‘东西’都运过来了,就在后面。”
而何铁柱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指了指草丛方向:
“行,手脚利索点。
那‘货’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我们还得赶回镇上去,下午女真教头的骑术操练耽搁不得。”
他们可是听将军说过的,为了让这些女真人将自己的全部骑术倾囊相授,将军几乎是下了血本。
女真人好酒,张永春就敞开的供应那价值千金的美酒,才砸开了他们的大门。
不过这群女真人也是真厉害,有的都喝的迷迷糊糊了,可是一上马,瞬间就能纵马狂奔。
因此何铁柱他们学习骑马的每一刻都很珍惜。
而狗二眼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很难得张永春给了他们这么个任务:
“您就瞧好吧!
保证办得妥妥帖帖,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说完,他转身对着那群畏畏缩缩的手下吆喝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快点快点!动起来!”
在他的催促下,那群面色苍白、其中不少身有残疾的人挪了出来。
这帮人,有的瘸腿,有的断臂,堪称歪瓜裂枣、天残地缺的汉子们,磨磨蹭蹭地从后面几辆骡车上,搬下十几套捧日军的制式铠甲。
然后这才强打精神,互相帮着穿戴起来。
别说,虽然穿得歪歪扭扭,远不如正主儿精神,但是在大周,这些也好歹能算是下级禁军的样子了。
而紧接着,后面有人掀开了其中一辆骡车上厚重的篷布。
顿时,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和隐隐的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何铁柱下意识地皱眉望去,只见车板上层层叠叠堆着不少尸体,衣着破烂,面色青白,死状各异。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脱口问道:
“狗二眼!这……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怎地如此之多?”
狗二眼闻言,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复杂:
“铁柱兄弟,不瞒你说,这些都是这些日子,从南边逃荒路上……没能撑过来的苦命人。
将军心善,知道了这事,一边派人收拢尸身,避免酿成疫病,一边按能找到的籍贯地址,给他们的家人分送了粮米作为抚恤。
这些无人认领或者找不到亲眷的……将军吩咐都先收敛起来,集中看管。
将军亲口说,要等寻个合适时机,一并焚化了,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总强过曝尸荒野。”
随后,他又指了指一旁剩下的十几具被砍得乱七八糟的尸体。
“这些,都是那些赤城镇内的乱军,被你们杀死了,将军却说也让他们入土为安,人死百难消。”
何铁柱听罢,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感慨之色,重重拍了拍狗二眼的肩膀:
“将军……果然是仁善之心。
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等先行一步。”
“放心!”狗二眼再次保证。
双方简单拜别,何铁柱翻身上马,带着捧日军士卒,沿着官道向福兰镇方向疾驰而去。
见何铁柱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狗二眼立刻转身,脸上恢复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扯着嗓子吆喝:
“兄弟们!别他娘的闲着了,都把‘家伙事儿’露出来吧!准备干活了!”
那群刚换上军铠的“天残地缺”们闻言,纷纷依言行事。
那么到底是怎么个依言行事呢?
只见他们或是撩起裤腿,露出齐膝而断的小腿;
或是捋起袖子,展示光秃秃的臂肘;
甚至还有人解开衣襟,露出胸前背后狰狞的旧伤疤。
一时间,入目尽是断臂残肢,触目惊心。
而这时,旁边两个汉子抬过来一个挺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暗红粘稠的猪血,腥气扑鼻。
带头的一个瘸子,名字似乎叫赵跛子的,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随后,熟练地将自己那断掉的半截腿杆子伸进血盆里,仔细地蘸了蘸,让断口处浸满鲜血。
然后这才放下裤腿,用铠甲下摆稍稍遮掩,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渗透出来。
下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汉子也走上前,如法炮制,将断臂处沾满猪血。
很快,这一大群“残兵败将”就准备妥当了。
尤其是配上那张因为刚才搬弄尸体弄出来的苍白脸色,这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惨烈战场上溃败下来,浑身浴血,凄惨无比。
狗二眼叉着腰,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又扯着嗓子喊:
“马不尿呢?马不尿!死哪儿去了?快给老子滚过来!”
很快,堪称是低配版三斤半的马不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点头哈腰:
“来了来了!大王!您有啥吩咐?”
狗二眼把眼一瞪,骂道:
“屁的大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现在咱们是捧日军……的辅兵!
懂不懂?
要叫队正!
队正!
老子现在是狗队正!”
马不尿赶紧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大声应道:
“是!大王!呃……不对,是!狗队正!”
狗二眼无奈地一抹脸,也懒得再纠正他了,转头对周秀才客气地说道:
“周先生,一会儿要是有人路过问起,可就多劳您费心,帮着说道说道了。”
周秀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士卒号服,扶了扶歪斜的头盔,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故作沉稳,点了点头:
“狗队正放心,在下晓得如何应对,定不辱命。”
狗二眼这才放下心,再次扫视了一圈或坐或卧、唉声叹气、浑身“鲜血淋漓”的手下们,深吸一口气,喊道:
“都有了!都给老子到道边坐好!摆出副惨样来!对对对,就像刚死了爹娘一样!”
顿时,这帮“残兵败将”们纷纷依言挪到官道旁,东倒西歪地坐了一地,一个个龇牙咧嘴,哼哼不断,将那副“遭遇血战”的模样做了个十足十。
没过多久,官道南面尘土扬起,一匹快马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狗二眼眼睛顿时一亮,心中暗道:
来得正好!买卖上门了!
他赶紧给周秀才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抄起手里的刀暴喝起来。
“休教走了他们!
就是他们害了柳镇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