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端一听“柳升死了”这四个字,如同耳边炸响了个惊雷,还是扔进厕所里炸的。
而他就在厕所里一样。
眼看着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急忙追问:
“什么?!柳镇监他……他怎么死的?
到底发生了何事?!”
狗二眼闻言,脸上瞬间堆满了悲愤与后怕。
这家伙也是个演技派,他重重一跺脚,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
“回禀上使!
我等兄弟十几人,奉了张将军的严令,一路小心押送那柳镇监北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谁知……谁知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突然就从两旁林子里、土坡后面,呼啦啦涌出来一大伙暴民!”
他咽了口唾沫,仿佛仍心有余悸:
“那帮人,一个个眼睛赤红,跟疯了似的!
他们嘴里不停地嚎叫,说……说就是这柳升,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
他们不管不顾,就是要跟咱们拼命,口口声声要杀了柳升报仇!”
“我等兄弟深知,这柳镇监乃是王爷看重的人,是王府的投户,岂能让这些暴民得手?”
狗二眼挺起胸膛,努力做出忠勇的姿态。
不过还好他现在盔甲在身,要不然就他那模样,早就露馅了。
“我等只好拼死抵抗,结阵自保,将柳镇监紧紧护在中间,与那伙亡命之徒浴血搏杀!”
说到这里,狗二眼猛地低下头,用那脏兮兮的袖子狠狠在脸上一抹。
清凉油在脸上一过,等他再抬头时,竟是泪如雨下,声音哽咽起来:
“只……只是可惜啊!
我等兄弟只有这十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那伙暴民却如同……如同那雨后的春笋,杀了一批,又冒出来一批,连绵不绝,怎么也杀不完!”
他伸手指着周围那些“残兵败将”和地上的“尸体”,痛心疾首:
“我等就算是拼尽了全力,好几个兄弟都……都身受重伤,甚至……
可最终,还是没能护住柳镇监周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他……
唉!”
说着,他重重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后面的话似乎悲痛得难以言说。
恰在此时,配合得天衣无缝,旁边那个坐着的小矬子猛地身体一颤,“噗”地一声,喷出一口事先含在嘴里的“鲜血”。
然后整个人软绵绵、歪歪斜斜地就朝地上倒去。
周围那些“伤兵”立刻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扶住他,哭天抢地地嚎啕起来:
“老三!老三呐!你醒醒啊!”
“老三!我的好兄弟!你不该啊……你不该替那姓柳的挡那一刀啊!”
“都是为了保护那狗官,你才……呜呜呜……”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哀嚎声、哭泣声响成一片,更添几分惨烈与混乱。
符端被这突如其来的“吐血”和哭丧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皱起眉头,疑惑道:
“不对啊……我先前听张将军提及,这附近几个镇子的匪患,不是都已被他麾下兵马清剿干净了吗?
怎地突然又冒出如此规模的暴民?”
狗二眼一听,立刻抬起头,脸上悲愤之色更浓,甚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正是如此!本来我家将军爱民如子,雷厉风行,早已将这方圆百里内的匪患梳理得干干净净,还了地方一个太平!”
旋即,他又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柳升:
“可坏就坏在这柳升身上!
他在赤城镇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收刮民财,诳害百姓!
不知多少良善人家被他逼得倾家荡产,流离失所!
这些人没了活路,还能怎么办?
只能硬而走险,重新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啊!”
“我家将军纵有菩萨心肠,用尽了万般本事招揽流民,安置百姓。
可总有些被逼到绝境、心怀怨恨的不法之徒,不肯接受招安,就等着机会报复!”
狗二眼越说越激动。
“而且,这柳升和他手下那个叫庄合的恶徒庄头,两人狼狈为奸,手段狠毒!
逼得那些百姓卖儿鬻女,丢弃妻子,自己只能逃到深山老林里,靠吃那又硬又涩的野栗子活命!
吃得……吃得拉都拉不出来,得用棍子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下去了!”
符端听得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摆手打断了他这过于有画面感的描述。
你咋就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你扣过?
他强忍不适,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捧日军残卒”,见他们断臂残腿处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而且那痛苦呻 吟不似作伪,尤其那吐血的和小矬子昏死过去的模样,更是逼真。
他心中暗叹一声,看来此事虽蹊跷,但眼前这群士卒确实损失惨重,而且根源似乎真在柳升自己身上。
毕竟华夏四大经典句式,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呢。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
“唉……此事,看来也并非全是你等护卫不力之过。
柳升作恶多端,招致民怨沸腾,亦是取死有道。
你等……都是尽了力的好汉子。”
他顿了顿,问道:“哪一具……是柳升的尸身?”
狗二眼赶紧指着不远处一具穿着官袍、面目还算完整的尸身說道:“回上使,便是那一具了。”
符端忍着血腥气,策马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是镇监的衣服无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他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尸身我便带回去,也好向王爷复命。你等且……”
他话说到一半,看着眼前这群“凄凄惨惨”的汉子,又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伸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串用绳穿着的铜钱,递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施舍:
“这……这点银子,你等拿着吧,寻个郎中看看伤,或是买些酒肉压压惊。
算是对你等此番忠勇的些许嘉奖。
我魏王府,向来不薄待为王府出力的士卒。”
毕竟这也不是他们宅里的上兵,有点也就够了。
说完,他不再多留,示意手下随丁收敛柳升的尸身,自己则调转马头,带着那满载财宝的车队,加快速度离开了这片让他感觉有些压抑和不自在的是非之地。
目送着符端等人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刚才还坐在那休息的的马不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渍”,凑到狗二眼身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大哥,俺看那管事看着膀大腰圆,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出手这么小气吧啦的?
这才几个大子儿?够干嘛的?
塞牙缝都不够!将军可是允了咱们,事成之后,一人一张足贯的‘万古钱庄’贯票呢!”
狗二眼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道:
“就你话多!赶紧收拾干净!回去领赏要紧!”
但他看着手里那串轻飘飘的铜钱,心里也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
还王府里的人呢!
确实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