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晨的,福兰镇黜置使府邸门外就已经站好了一队人。
此时的冬日寒风已然带着凛冽的意味,卷起地上的碎雪打着旋儿。
赵罄身披一件厚实的锦袍,站在马车旁,对着前来送行的张永春深深一揖,语气郑重的跟要炸碉堡一样:
“兄长,小弟……这便去了。”
张永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少有的严肃,看了一眼这个越发朝着良子发展的小胃袋,叮嘱道:
“这一路北上,山高水长,你可要万分小心。
眼看已入冬,正是盗匪饥民横行之时,切莫大意。”
赵罄脸上挤出一个让张永春宽心的笑容,指了指身旁护卫的陆大河,又指了指队伍中那十几名眼神锐利、腰佩利刃的捧日军精锐:
“兄长放心!
我有府中老人陆叔护持不说,兄长又特意拨了这等悍勇精卒沿途护送,一路定然平安顺遂,无人敢惹。”
他可是很相信张永春练兵的技术的。
而张永春点了点头,却又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更深切的关怀与告诫:
“记住,钱财利益都是身外之物,暂且放下也不打紧。
你此去,首要之事是保全自身。
你若出了半点意外,你母亲在府中的境遇,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毕竟这年头找一个像赵小胖这样脑袋清明,还有点本事,最关键的是能摆正自己态度的小弟可太难了。
赵罄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一双眯缝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与决然,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有些哽咽:
“小弟……省得了!多谢兄长挂念!兄长保重!”
看到他这样,张永春也点了点头,随后一摆手。
一旁的何书萱赶紧走了上来,拿过一个盒子。
张永春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件人造虎皮内里,外面是大洒金缎面的披风来。
这玩意是典型的影楼货,主打一个看着好看。
张永春将其展开,披在赵罄肩头,拍了拍。
“这是你嫂子命手下之人选的衣料,本想自己缝纫,却因为手艺不行,因此找了最好的绣匠做出来的。
这一路上,替你挡挡风寒也好。”
赵小胖就跟犯了糖尿病一样哆嗦了起来。
兄长,兄长爱我啊!
“小弟,谢过兄长赠衣之恩。”
又是一个看着要把自己折成两半的长鞠躬后,说完,他不再犹豫,毅然转身,钻入了那辆装饰朴素的马车。
马车都被他这个吨位砸的一忽悠。
眼看着车帘落下前,他又探出头,对着张永春用力挥了挥手:
“兄长,不必远送了!我这便走了!!”
“驾!”
护卫在车旁的陆大河闻言,手中长鞭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马车缓缓启动,在一队精锐骑兵的护卫下,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张永春站在原地,望着车队扬起的淡淡烟尘,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
“这小子这一去……是龙是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能不能在虎狼环伺的家族里立住这根‘棍’了。”
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唐清婉,此时才缓步上前,将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在他肩上,柔声道:
“郎君,天寒风大,进去吧。
赵罄他……是个机灵的,又有你安排的护卫,想必无碍。”
张永春“嗯”了一声,任由唐清婉挽着他的手臂,转身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内室书房。
当然,今天他就不用怕了,因为昨晚交公粮交的挺足的,唐清婉早上起来还沥沥拉拉的。
他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手指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随即抬头对侍立一旁的何书萱吩咐道:
“去,把何木生、李小棍两人叫来。”
“是,爷。”
小丫头领命,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
她来到旁边的侧厅,门口值守的几名侍卫一见她,立刻挺直腰板,恭敬地点头致意:
“何小娘子。”
现在何诗菱不在,何书萱就是张永春身边最大的丫鬟。
就算大家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现在也得尊称一声。
而何书萱只是微微仰着头,矜持地点了点,算是回礼,随即推门而入。
侧厅内,何木生与李小棍两人正脱了靴子,盘腿坐在暖榻上,中间摆着个小几,上面放着茶壶茶盏。
茶盏里面泡着橘子皮,俩人正跟那喝呢。
见到何书萱进来,两人连忙放下茶杯,手脚麻利地翻身下榻。
何木生一边趿拉着鞋,一边带着几分讨好地笑容问道:
“书萱,可是公子有命令传达?”
何书萱面无表情,声音清脆:
“传公子令,何队正,李队正,随我来吧。”
说完,她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李小棍看着何书萱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咂了咂嘴,用胳膊肘碰了碰何木生,语气带着羡慕:
“木生哥,你是真好福气啊!
瞧瞧书萱这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水灵标致,行事也有板有眼。
你大女儿诗菱更是在京里独当一面,把持着那么大摊买卖……
啧啧,谁能想到啊,几年前咱们还……”
何木生正仔细地将自己的腰刀重新挂回墙上系好,闻言,脸上并无多少得意,反而叹了口气,打断了他:
“这算什么福气?
都是托了将军的天恩,赏了口饭吃罢了。
没有将军,我们父女……”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李小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还天恩赏饭?
就算是将军恩赏,那别人家有闺女的多得是,怎么就偏偏重赏你家两个丫头呢?
还不是木生哥你教女有方,丫头们自己也争气!”
我教女有方?
我教什么了?
何木生不再接话,只是整理好衣甲,沉声道:
“快走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两人不再多言,快步来到张永春的内室书房,并肩站定,躬身抱拳,齐声道:
“卑职何木生(李小棍),见过将军!”
张永春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开门见山地问道:
“行了,不必多礼。
我这些日子让你二人加紧整军备队,麾下儿郎们,准备得如何了?”
何木生立刻挺胸抬头,声音洪亮地回道:
“回将军!
我一司的骑兵弟兄,近些日子每日勤加操练,骑术、劈砍、阵列皆已纯熟,早已枕戈待旦,随时可用!”
李小棍也不甘示弱,紧接着道:
“回将军!
我捧日军第二司的步卒弟兄也没闲着,日日演武,阵型严谨,刀盾弓弩配合默契,绝不敢懈怠,请将军放心!”
张永春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平淡:
“我自然是放心你们两个带兵的能力。不过,行不行,总不能光靠嘴上说说。”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虽说我养你们时日尚短,不足百日,但眼下,正是到了要用你们的时候了。”
何木生与李小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兴奋,两人再次齐齐低头,抱拳应诺,声音斩钉截铁:
“愿遵将军将令!”
“请将军下令!”
张永春不再耽搁,直接发令:
“何木生!”
“卑职在!”
“命你率领你部下骑兵,精选一队精干兵丁,自北路绕行,驰入赤城镇,记住,从后门悄然进城,不得惊扰百姓!”
“是!卑职领命!”
何木生大声应道。
张永春目光转向李小棍:“李小棍!”
“卑职在!”
“命你率领你部下步卒,自福兰镇本部出发,沿官道一路北上,堂堂正正,自赤城镇前门而入!”
“是!卑职明白!”李小棍瓮声应道。
张永春看着两人,最后强调道:
“都给我记住了!
此番前去赤城镇,你两部的任务,不是去打仗,也不是去耀武扬威。
等你两个进城之后,什么事都不要多做。
只需给我挨家挨户,仔细清点丁口,盘算人丁数目,登记造册!
此事,要快,要准,不得有误!”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
“切记!
若有敢违抗军令,阻挠清点,或是煽动民众闹事者,无论其是何身份,立斩不赦!
以儆效尤!”
他这次去,要展示的是自己王者之师的威风。
一个破坏掉的赤城镇,最需要的就是秩序。
而他张大将军,现在就是秩序的代名词!
何木生与李小棍感受到将军话语中的决绝,心头一凛,再次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坚定,随即齐声应道:
“是!谨遵将军之命!”
“卑职等,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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