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镇,一间门窗紧闭、气氛压抑的宅院正厅内,坐着一屋子型号不同的良子。
真是让人看上一眼,都会从心底赞叹一句,河北人马,如此雄壮。
此时,这几个穿着绸缎、面色忧戚的本地富户正跟群体翻了痔疮一样,坐立不安。
一个体态肥胖的米商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焦急地低声抱怨:
“不是说好了,严主簿今日要在此地与我等商议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人还没来?莫不是……事情有变?”
旁边一个跟他比算瘦削的小粮商强自镇定,安抚道:
“再等等,再等等,子求先生(严其参的字)向来守信,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一会准来。”
另一个布商打扮的中年人则是一脸愁云惨淡,声音带着颤抖: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关键是……那福兰镇的张将军,眼看大军就要进城了!
我等……我等家业都在此地,该如何自处啊?是破财消灾,还是……”
那胖富户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打断他,声音却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种色厉内荏:
“还能如何自处?自然是……”
他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仆人略带紧张的通报声:“严主簿到——!”
厅内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望去。只见严其参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袍,快步走了进来。
此时他面色凝重,对着众人团团一揖,语气带着歉意与昨晚折腾了一宿的疲惫:
“抱歉,抱歉,让诸位久等了。镇内杂务繁多,严某来迟,还望海涵。”
那胖富户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一步,急切道:
“哎呀,子求先生!您可算来了!真是急煞我等了!”
旁边的小粮商机灵地插话,带着舔钩子一样的奉承:
“哎,王掌柜,您这称呼可不对了!如今该叫‘严镇监’了!”
布商也反应过来,赶紧一拍自己额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对对!您瞧我这记性!
恭贺子求先生高就镇监之位!
我等有眼无珠,怠慢了,怠慢了!”
严其参却毫无喜色,连连摆手,语气沉重:
“诸位,都是乡里乡亲,多年旧识,这虚名暂且放下不谈。
眼下火烧眉毛的是……”
他环视一圈,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手机电量见底却找不到充电线一样的严峻:
“那福兰镇的张将军,携雷霆之势,转眼即至!
还请各位……早做打算!
该出的‘血’,这回,怕是躲不过,也停不住了!”
在场之人可都是和前任镇监沾亲带故的富商,这段时间趁着柳升剿财,也没少蹭便宜。
而那胖富户王掌柜闻言,脸上肥肉一颤,带着一丝侥幸心理,试探着问道:
“严镇监,此事……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听闻,那张将军此番前来,只是……只是接手本地防务,整顿秩序而已。或许……或许并不会动我等家业?”
严其参猛地转头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王掌柜!你是真蠢,还是在这里跟严某装糊涂?!”
王掌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弄得脸色一变,有些挂不住:
“严主簿……不,严镇监,您……您何出此言?”
严其参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憋闷尽数吐出,他盯着王掌柜,一字一顿地道:
“这赤城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名义上皆是魏王府之资财!
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
可如今,那张永春,却能以‘河北道黜置使’的身份,越过王府,直接前来此地接管防务,行使权柄!
这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他不再多言,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刷地一下在众人面前摊开。
纸张质地普通,但上面那方鲜红刺目的王府印玺印记,以及印记旁那四个铁画银钩、却透着无尽寒意的字,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君宜自取。”
而落款处,正是魏王府的独特爵印!
“看清楚了!”
严其参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印玺和字迹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
“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王驾千岁,是如何给这位张将军回文的!‘君宜自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默许!意味着纵容!
甚至可能……意味着将这赤城镇的‘处置’之权,已然半推半就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几个富户如同被惊雷劈中,脑袋几乎要凑到纸上,待看清那印文和那四个字的含义后,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万状。
“这……这……”
王掌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们实在是不理解,这魏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么大一个镇子就这么交给张永春了?
是王爷傻了,还是张永春给的太多了?
而一旁的布商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发颤:
“这……这是将我等……连同这赤城镇,都……都转手给了这位张将军不成?!”
严其参迅速将纸张收回袖中,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环视着面如死灰的众人,语气沉重如同宣告死刑:
“诸位,醒醒吧!
而今我等,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若不断尾求生,舍财保命,恐怕……到时候就不是伤筋动骨,而是要死无全尸,家业尽毁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厅堂。富户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惧与挣扎。
以前还能靠着柳升作威作福,现在这柳升一死,他们的靠山尽去,自然也就心凉了一半。
而现在看到了纸条,更是连那一半也凉了。
最终,那王掌柜猛地一跺脚,脸上肥肉抖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好!我等……我等愿意出资!只求……只求能保住身家性命!”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点头附和。
很快,在严其参的主持下,一份由在场富户“自愿”捐输的资财清单便拟定了出来,数目不小,足以让任何人心头滴血。
与此同时,赤城镇的镇口。
张永春骑在一匹神骏的阿拉伯马上,望着前方略显残破的镇墙。
他身前,巨汉三斤半正吭哧吭哧地牵着马缰绳步行。
张永春微微俯身,有些无奈地对三斤半道:
“三斤半,不是给你也配了马吗?
你怎么不骑?你这般步行,速度慢了不少。”
三斤半回过头,憨厚的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回道:
“主家,俺长得太大太沉了。
那马驮着俺,跑起来还没俺自己走着得劲,瞧着也怪可怜的。
俺这一路走过来,活动活动筋骨,倒也开心。
再说……俺也确实不会骑那玩意儿,上去就晕。”
张永春闻言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不行!身为我的亲卫队长,不会骑马成何体统?
日后若有急事,难道每次都靠你两条腿跑么?
此事回头再议,你必须学会!”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张永春却皱了皱眉。
要不然,给三斤半整个摩托骑呢?
三轮摩托骑兵?
这边正说话间,镇内街道上,一彪人马略显匆忙地迎了出来,为首者正是步军队正李小棍。
张永春一摆手,身后行进中的捧日军队伍立刻戛然而止,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然而,当张永春的目光落在跑到近前的李小棍身上时,眉头却瞬间拧紧,脸色沉了下来。
只见李小棍头上的范阳笠歪斜着,衣甲虽然大致整齐,但脸上、脖颈上赫然印着好几个清晰的口脂唇印,颜色鲜红,在他那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张永春眼神一冷,声音如同数九寒冰:
“李小棍!”
李小棍听到这声蕴含怒意的呼唤,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身体,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抱拳应道:“末将在!”
张永春策马靠近他,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脸上的唇印,冷声道: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么?!军容不整,宿柳眠花!我军纪如何写的?!”
李小棍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变成了一副苦瓜脸,带着十足的委屈嚷嚷道:
“将军!冤枉啊!非是末将不遵军纪,实在是……实在是不是末将自己想的啊!这……这真不是我去招惹的!”
张永春被他这辩解气笑了,眉毛一挑,语气带着讥讽:
“哦?莫非你还想说,你这是被人家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用强了不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信!”
好家伙,你以为你是我呢,长得俊朗如观众老爷谁都想亲一口?
就你那黑的跟芝麻球一样的脸蛋,谁下得去嘴啊?
这时,跟在李小棍身旁的一个年轻小兵,似乎是为了给上官作证,忍不住插嘴,语气同样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委屈:
“将军!俺们队正没说瞎话!这……这真是那镇上窑儿的好些个大姑娘小媳妇自己冲出来的!
她们……她们抱住队正就往脸上啃……嘬得可狠了!俺们拦都拦不住!
队正这脸上的印子,真是被她们……强行无礼给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