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镇作为边塞居城,自然也少不了秦楼楚馆。
别看三年大灾,可是也挡不住有钱人听曲吃酒。
但是此时,这院子内的脂粉香气混杂着一丝不安的气氛。
几个年纪尚轻的妓子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忧心忡忡地往嘴唇上涂抹着鲜红的唇脂。其中一个胆小的,手微微发抖,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一旁摇着团扇的鸨 母,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我们……我们这般作态,真的能……能保住性命吗?那些军汉,会不会更……”
那鸨 母虽也有些心神不宁,但面上却强作镇定,用扇子虚点了点那说话的妓子:
“啊呀!瞧你们这点出息!你们妈妈我在这行当里打滚了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没听说过两句老话吗?
‘最贪色的就是僧,最好腥的就是兵’!”
她站起身,走到几个妓子面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多年欢场内酝酿出的扭曲自信分析道:
“你们想想,那带兵的队正,被你们几个一拥而上,香喷喷地亲了满脸满脖子。
倒时候,那等销魂滋味,他一个糙军汉能忘得了?
定然会记得你们的‘好’!
今夜若是来寻乐子,你等再好好伺候一遍,有了这层香火情分,到时候就算乱起来,他多少也会念着点,对咱们这温柔乡手下留情,咱们自然就能相安无虞了!”
见几个妓子还将信将疑,鸨 母把脸一板,眼睛一横: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
赶紧的,都把妆给我化得精致点,精神点!
过了这几日兵荒马乱,等镇里的买卖安顿下来,咱们还得开门重新做生意的!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几个小姑娘被她一吼,不敢再多言,只得憋着气,默默地继续对镜描画。
鸨 母看着她们,哼了一声,扭着腰肢走到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缝往外看,眉头越皱越紧,自言自语地纳闷道:
“真是奇了怪了……
往日这个时辰,王掌柜、李员外那几个老主顾早该来听曲吃酒了,怎么今日一个都不见人影?
街上也静得出奇……”
当然,她不知道,那些老主顾此时都在赤城镇的镇口空地上等人。
至于等谁,还能有谁?等太阳啊!
一见太阳来了,严其参领着本地一群有头有脸的士绅乡贤,躬身迎接张永春的到来。
张永春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众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平和:
“诸位乡亲父老不必多礼,本将冒昧前来,惊扰地方,实在过意不去。”
一众士绅见这位“声名赫赫”的张将军如此客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堆起笑容,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来:
“不惊扰,不惊扰!张将军率王师前来,为我赤城镇除却了柳升那一大害,实乃我等百姓之福,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啊是啊,柳升那厮倒行逆施,我等苦之久矣!将军此举,真是为民除害,我等感激不尽!”
“张将军爱民如子,军纪严明,真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好官啊!”
张永春听着这些溢美之词,脸上笑容不变,再次摆了摆手,声音清朗地打断道:
“诸位过誉了,不必如此夸赞张某。
若论我的功绩,那也是当今天子圣明烛照,魏王千岁胸怀宽广,体恤下情,张某不过是奉命行事,尽些本分罢了。”
官腔还是要打的。
一众士绅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连连点头称是:
“将军说的是!正是陛下圣明,王爷恩德!”
这时,严其参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
“张将军,我镇士绅感念将军与麾下将士远来辛苦,鞍马劳顿。
为表寸心,特意凑集了些许盘缠费用,犒劳将士,还望将军笑纳。”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小厮便吃力地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随着箱盖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锭和一些金器,在冬日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张永春踱步到箱子前,俯身看了看,甚至还伸手拿起一锭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哟,这金银……可真不少啊。本将若是就此笑纳了,会不会……有些不太好意思啊?”
这帮家伙肯定腚沟子不咋干净。
而士绅们心里顿时大骂:
装什么清高!
果然也是个道貌岸然、贪财好利的货色,和那柳升是一路货色!
但面上却纷纷挤出更热情的笑容,连连摆手:
“不会不会!将军万万不要客气!”
“是啊,将军务必收下!这是我等一片心意!”
“将士们辛苦了,理当犒劳!将军就收下吧!”
也好,既然是和柳升一路货色的,那只要交钱,他们就能有汤喝了。
也挺好。
而张永春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那本将……就替儿郎们,收下了?”
“收下!收下!”
士绅们异口同声,心里滴着血,脸上却笑得如同老菊绽放。
“好!” 张永春应了一声,随即脸色一正,猛地一摆手,扬声道:
“来人啊!”
他身后肃立的那一排排捧日军士卒,闻令瞬间齐刷刷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甲胄摩擦发出一片铿锵之声,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弥漫开来。
瞬间,这群几个月前还饿得半死的农民改的精兵,一下子就将那群士绅吓得浑身一哆嗦,有几个胆小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严其参也以为张永春嫌钱少,还要借机发作,赶紧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带着颤抖询问:
“将军……您,您这是……?”
张永春扫了一眼惊恐的众人,语气平淡安抚道:
“诸位不用怕。
我这兵丁上前,不是来催捐逼税的。”
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军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的威势,就跟你媳妇告诉你洗碗去一样:
“诸军听令!”
“在!”
身后数百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显示出极强的凝聚力。
张永春手臂一挥,指向镇内:
“目标,镇内琅嬛居及周边空地区域,跑步——前进!”
“轰——轰——轰——!”
命令一下,军队立刻化为几股洪流,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毫不迟疑地向着张永春指定的方向快速行进。
这次来的都是全甲兵,一走起来,那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动。
被留在原地的士绅们,包括严其参在内,都被这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气势震慑得目瞪口呆。严其参望着军队远去的烟尘,忍不住低声咋舌:
“这……这等兵威,这等纪律……真是……真是惊人啊!”
而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在那行进队伍的中段,竟夹杂着几辆由骡马拉着的板车,以及一些兵丁费力蹬踏着的、造型古怪的两轮小车。
而板车和小车上装载的,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攻城器械或粮草,而赫然是一口口个头颇大的铁锅、成袋的面粉!
一个富商使劲揉了揉眼睛,凑到同伴耳边,难以置信地低语:
“兄长,你……你快看!那车上拉的……是锅吗?还有那些袋子,像是米面?”
另一个富商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在队伍中格外显眼的大铁锅,喃喃道:
“好像……好像真是做饭用的大锅啊!这张将军,带着这么多锅灶和吃食进城……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士绅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莫名的不安之中,这与他们预想中军队进城后横征暴敛、鸡飞狗跳的场景,截然不同。
而张永春看着这些士绅,冷笑一声。
我的玩法,你们自是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