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马鸢邈衣锦还乡的消息都不用传递,这帮人就跟看见臭鞋的粥吧黄牌一样,闻着味就来了。
此时的金声楼雅间内,气氛原本一片和乐。
马鸢邈一进来,在座的士绅富商们便纷纷起身,脸上堆满热情洋溢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来:
“马督学年轻有为,鹏程万里,真乃我仙源县之福,吾辈楷模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马督学昔日虽操持商贾之事,却能不忘进学之心,砥砺前行,终得朝廷正身,光耀门楣,实在可喜可贺!”
“没错没错!如此大喜之事,我等理应共敬马兄一杯!来,大家举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目光热切地投向马鸢邈,准备一饮而尽。
不要觉得古人就没有这劝酒文化了,要不将进酒是咋来的?
然而,马鸢邈却面色平静,表情甚至带着疏离。
他现在不只是马鸢邈,还是张永春的代言人,为了张将军的面子,他得端好了。
所以,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且慢。”
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与这宴饮场合格格不入的严肃:
“这酒杯,先放下吧。
若今日韩知县与诸位乡贤设此宴席,只为吃饭饮酒,联络旧谊……那请恕马某俗务缠身,不能久陪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举着酒杯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方才还喧闹无比的雅间,瞬间落针可闻。
一众富绅面面相觑,脸上都显露出尴尬与错愕。
不是,你确定你是在跟我们说话?
若不是看你身上有个官身,你信不信就算你供上全部家财,我等也不对你鸟一下?
怎么就装起来了?
但还是韩明反应快些,连忙干笑两声打圆场:
“哈哈,马督学说的是,说的是!
年少有为,正该爱惜身子,少贪杯中之物也是好的,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都是齐鲁这个省内混出来的人精,见到有人给台阶了,大家伙赶紧开始往下走。
其他人也赶紧随言就下,讪讪地放下酒杯,重新组织语言拍起马屁:
“马督学这般洁身自好,严于律己,将来定然还有更大的功业等着您呐!”
“是啊是啊,年少功成却能如此自持,不为物欲所动,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
二马鸢邈听着这些毫无新意的吹捧,脸上没有丝毫得色,反而眉头微蹙,直接打断了这虚伪的客套:
“诸位,这些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
马某此次奉旨归乡,时间紧迫,并非为了听这些虚言客套而来。”
这一下,连韩明脸上的笑容都彻底挂不住了,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不是,一次不给面子也就算了,还能当你年少轻狂。
你这第二次是啥意思?
这屋里的一众乡绅更是表情彻底僵硬,雅间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压抑和紧张。
紧张的就跟高考出分之前一样。
就在这时,始终安静坐在主位旁的那位孔府管家,缓缓站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圆滑而沉稳的笑容,仿佛丝毫未受这尴尬气氛的影响,亲自执起一个精致的酒瓯,缓步走到马鸢邈席前,语气温和却不失分量:
“马督学,您这般不近人情,可就真是见外了。在座的都是乡里乡亲,一片赤诚为您接风洗尘。”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瓯,里面琼浆荡漾。
“此乃即墨所出、窖藏三十年的老酒,最是醇厚绵长。
今日,便由老朽亲自为督学斟上一杯,略表心意,还望督学赏光。”
说着,他便要执壶斟酒。
别人的面子不给,孔府的面子你还能不给?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鸢邈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孔府管家亲自敬上的“人情”。
然而,马鸢邈依旧不为所动,他抬手,轻轻却又坚定地推开了管家递来的酒瓯,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孔府尊管的好意,马某心领了。然,职责在身,请恕马某……不得饮酒。”
哎,没错,我就是连孔家的面子都不给!
孔府管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好家伙,他身为衍圣公府管家,在这鲁东地界,便是知府见了也要客气三分,何曾受过如此直白的拒绝?
就在他面色一沉,即将发作之际——
马鸢邈猛地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绫缎!
顿时,那耀眼的明黄色彩,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年头能用明黄的,只有一家!
“有——旨——意——” 马鸢邈站起身,双手高擎那卷黄绫,声音肃穆,响彻雅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需要任何犹豫,包括韩明知县、孔府管家在内的所有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一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山呼万岁,连大气都不敢喘。
马鸢邈觉得每个毛孔都在爽,仿佛便秘了一个月第一次打开塞露一样。
爽啊,很爽啊!
他直接拉开圣旨,开口道:
【门下:
朕以菲德,绍承大宝,御极以来,躬率群僚,勤求治理,宵旰不遑。
幸赖昊苍垂佑,列圣鸿庥,内外同寅,上下协心,致四夷咸服,烽燧无惊,海宇晏然,河清可鉴,斯实邦家之盛事,生民之福泽也。
然朕每念及此,恒以无德仰对社稷、俯愧黔首为戒。
夫天下治安,非朕一人之能也。
溯厥由来,实赖列圣相承之鸿基,暨先哲垂教之懿范。
先贤以道德化人,以仁政惠民,遗风所被,历久弥新,方使邦本永固,文脉绵延。
齐鲁者,圣人桑梓之地也。
孔孟之道滥觞于此,仁礼之教播扬于斯,邦风淳厚,德教昭彰,士民向化,代有贤良,实乃天下德义之表率,邦国文明之根基。其地久沐圣泽,德明远播,理当特加优渥,以彰往圣之德,以慰士民之心。
今特颁明诏,赐齐鲁之地典天券购置之权。
其地官吏可领受此权,择贤能掌理,务使此券之用契合圣道,裨益民生,不得假公济私、滋扰地方。凡执事者,当体朕敬贤崇道之意,恪尽职守,以副朕怀。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道圣旨其实不能算是正经的圣旨,虽然中书省下了书,但是帝称和帝讳都没有,连个年月日都没有。
但正因为如此,这圣旨才离谱。
这种旨意一般都是下发给近臣的,除非是皇帝怕丢人不敢说的太清楚,不然以九五之尊怎么会搞这种文字游戏?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马鸢邈背后之人来头甚大啊!
所以,虽然圣旨内容并非直接针对他们,但那代表着至高皇权的文字和威严,也已足以让这些地方豪绅战栗不已。
宣旨完毕,众人这才惴惴不安地起身。
韩明心惊胆战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马督学,不知……不知圣旨中所提及的‘典天券’……究竟是何等神物?
下官愚钝,还望督学示下。”
这字里行间都在说的神奇东西肯定不简单,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啥。
而马鸢邈将圣旨仔细收回怀中,面色依旧肃然。
行了,将军的办法果真好用,这帮人真被镇住了。
他环视一圈,看着那些竖起的耳朵和探究的眼神,回想着张永春的动作和语气,张嘴就带着一种莫测高深:
“此物干系重大,关乎国运,亦关乎诸位身家前程。
而具体细则,非三言两语可说清。”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在孔府管家身上有意无意地停留了一瞬。
“若诸位真有心想知,欲窥天机……今夜子时之前,可来我府上。过时不候。”
说罢,他对着众人略一拱手,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的士绅,和一颗被“典天券”与皇命勾得蠢蠢欲动、又忐忑不安的心。
行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子弹再飞一会。
果然,随着他这一离开,在场之人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终于,一个胆子大一些和孔府关系近一些的人,来到了刚刚起来的孔府管家身旁,拱了拱手。
“尊管,您看……”
老管家一摆手。
“无妨。”
“待我奏明文宣公,自有定夺!”
老管家捋着胡子,一脸的智珠在握。
顿时大家伙就跟抓住了主心骨一样,纷纷拱手起来。
这就是有大哥的好处,虽然大哥吃得多喝得多拉的也多,但是天塌下来也是大哥顶着。
“哎呀,多谢尊管。”
老毕登捋着胡子,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殊不知,就在这位尊管出门后,老头脚下就跟点了火一样,足下生风的直接跑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速度。
“马督学!马督学!慢走啊!”
老毕登一溜烟跑了过去,就跟飞一样,直接追上了刻意慢慢走的马鸢邈。
“哎,老尊管,可有事吗?”
听到了身后的声音,马鸢邈微微一笑转过头来。
没错,他等的就是这个。
老毕登拉着马鸢邈,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
“我家文宣公,请马督学过府一叙啊!”
孔府的管家别的可以不会,但是有一点必须要精通。
那就是,舔当今陛下的钩子!